呼...。
當曹太后與趙頊離開後,這在場的大臣是不約而同地鬆得一口氣。
倒不是說聊得有些真實,其實宋朝還好,因爲文人比較強勢,也沒有什麼不可以聊得,范仲淹、王安石他們說得可還要露骨一些。
只不過范仲淹、王安石他們的理念,是自古有之,雖然王安石的理念是有些超前,還是繼承桑弘羊他們大部分思想,人人心裡都有底,這不管好壞,都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自己的利益會又出現怎樣的變化。
但是這個法制之法,他們雖然是聽明白了,但一時半會也無法理解透徹,就還是那個原因,即便是他們這些士大夫,也是極度缺乏個人意識,只有家國思想。
哪怕是再自私的人,也是如此。
因爲自私是性格問題,而個人權益是一種思想。
就不是一回事。
聽着是有利有弊。
這擡頭一看,張斐那小子也已經不見人影,而那些學生則是如以前一樣,圍着那塊木板激烈地討論起來。
他們是悄悄離開大堂,可出得大堂,一些大臣就圍着文彥博、司馬光他們。
“這可千萬不能嘗試,且不說張三說得是否有道理,但此法必定顛覆當下的禮法制度,若有閃失,遺禍無窮啊!”
“我也覺得這聽得怪玄乎的。”
“禮乃法之本,但若依張三所言,這禮法必然要分離,且禮只是作爲參考,這必然是不行的。”
......
他們是你一言,我一語,語氣中是充滿着擔憂。
他們雖然沒有理解透徹,但是有一個理念,他們是理解的非常明白。
就是個人權益作爲入罪原則,德禮則是作爲出罪的參考依據,換而言之,違禮就不一定違法。
禮成爲一個不是強制性的教條,從這一點來看,顯然是要削弱禮制。
這些老夫子自然是不願意見到。
文彥博與司馬光左右看了看。
富弼呢?
關於這個理念,富弼瞭解的比他們更加清楚,但是找了一會兒,並未看見富弼的身影。
司馬光向文彥博使了使眼色,好似說,這裡全都是老頭,跟你一般年紀,我只是晚輩,還是你來說吧。
文彥博不爽地瞥了眼司馬光,又沉吟半響,道:“話雖如此,但是目前朝廷主要談得就是利,而非是禮。”
大家一聽這話,不免又面面相覷。
文彥博雖然說得非常委婉,但他指得就是王安石的新政。
禮能夠給他們帶來利益,但能不能保護他們的利益?
這是一個相對關係。
當面對皇帝的時候,禮是保護不了的,因爲皇帝最大。
可話又說回來,除皇帝外,他們又是處於優勢。
而就時政而言,新政是他們目前最爲害怕的。
捍衛個人正當權益,對於他們這些既得利益者,也不算是壞事。
文彥博又道:“所以,我倒是覺得可以去嘗試一下,但是得看看最終禮法是如何結合,如果禮在法之上,倒也不是不行,但一定要慎重,若官家輕易決斷,那我們自然也不會答應的。”
他這麼一說,那些人又點點頭。
如果一方面能夠保護我們的權益,不被皇帝輕易奪走,同時維持禮教,那倒是可行的。
其實文彥博並不是非常支持,但是富弼是非常支持的,故此他還是相信富弼。
而富弼此時正急急趕往側門。
只見張斐與許止倩這兩口與富弼的書童正站在側門,原來富弼吩咐書童趕緊去追張斐,讓張斐先等一會兒,畢竟他腿腳不太利索。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來到側門,富弼向張斐是連連拱手。
許止倩趕緊行得一禮,富弼可算是爺爺級別的。
張斐也是誠惶誠恐道:“不敢,不敢,不知富公有何指教?”
富弼呵呵笑道:“是老拙要想你請教,還有兩個問題,老拙未有弄明白。”
許止倩對此已經是見慣不怪,當初張斐一堂課下來,他爹都想憑藉關係,套一點內容出來。
張斐忙道:“富公請說。”
富弼道:“首先,若德主法輔,必然會增加官府的工作,需要耗費不少的財政,這如何解決?其次,刑罰可改,宗法、族法,這又如何應對?”
根據當下的律例,妻子一般情況是不可能去告官的,但修改的話,這方面的訴訟,必然是會增加的,官府的工作也會變多,而就目前朝廷的財政,根本是支撐不了。
說得好,做不到,那就等於是沒用的。
另外,真正的禮教,是在鄉村的宗法和族法裡面。
自顧皇權不下縣,這鄉村怎麼管理的,就是鄉紳憑藉禮教在管理,宗法、族法都是儒家禮教延伸出來的。
爲什麼儒家根深蒂固,就是這個原因,你可以改國法,但沒法改鄉法,皇帝都改不了。
其實之前富弼也意識到二者的矛盾,但是他也清楚張斐爲何一直以法家之法做例子,就不想去引發法制之法和儒家之法的矛盾。
但並不妨礙修法,富弼當時是想,先將法一分爲二,將一些律例以保護利益爲主,而不以刑罰終結。
可惜,最終還是沒有敷衍過去,這堂課張斐徹底講清楚法制之法和儒家之法的關係,這自然又延伸出新的問題來。
張斐不答反問道:“富公可知我朝爲何要修改親鄰法和繼承法。”
富弼立刻道:“這是因爲我朝不抑商,不抑兼併,導致城鎮繁榮,許多人是遠離家鄉,遠離親人,導致原有的親鄰法和繼承法都不可用。”
親鄰法主要是涉及到房屋、田地的買賣,依法首先要問親人買不買,但如在汴京城,許多市民的親戚都是在千里之外,跑那麼遠,問一句買不買,這成本太高了。
繼承法也是如此,商人若客死他鄉,身邊的財物怎麼繼承,關鍵還有西夏和遼國的商人,如果死在大宋,又該怎麼算。
說完之後,富弼突然反應過來,問道:“你的意思是,只在城鎮實行法制之法?”
張斐點點頭:“因爲這鄉村人家,一般都是各掃門前雪,相互之間的利益糾葛比較少,而且他們居住的又是非常分散的,設司法成本非常高,但能得到的利益又非常少。
如果朝廷要這麼做,我建議先只設在商業繁榮的大城鎮,至於鄉村還是維持他們的宗法和鄉法,司法就只是干預鄉村發生的一些重大桉件。”
法與經濟是密切相關的,法制之法對商業有着極大的幫助,但是在小農經濟下,真的是收效甚微,關鍵成本太高,財政也根本負擔不起。
富弼點點頭:“如此倒是可行。”
張斐拱手道:“富公還有其它問題嗎?”
富弼一怔,忙道:“沒有了,多謝指教。”
“不敢!”
張斐又道:“若無其它事,那下官先告辭。”
富弼稍稍點頭。
上得馬車,許止倩終於按耐不住激動,“看來官家、太后、富公他們都很支持你的法制之法,說不定朝廷真的有可能會對此修法。”
張斐笑道:“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涉及到方方面面,你也別抱有太大的希望,以免到時又失望。”
這事說來容易,但做起來是非常難得,必定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倒也是的。”許止倩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似得,“不過有一個問題,我也想請教你一番。”
張斐問道:“什麼問題?”
許止倩道:“就是你那個陰陽圖,只能是夫向妻溢入,這個約定俗成是從何談起?”
張斐瞧她一眼,“許拳拳?”
許止倩好奇道:“什麼許拳拳?”
“沒...沒什麼...。”張斐遲疑片刻,道:“其實這個乃是天地循環之理,只能是成婚後,再向你解釋。”
此二者有何關係?許止倩更是好奇道:“爲何?”
“因爲...。”
張斐道:“這個說是說不清楚的,到時我親自與你操作一番,你立刻就會明白,爲什麼只能夫向妻溢入,妻是永遠不能向夫溢入的。”
許止倩急切道:“現在操作不行麼?”
“現在...。”
張斐左右看了看,“也不是不行,但這裡不太好操作。”
“不太好操作?”
許止倩越聽越迷湖了。
張斐又道:“哎呀!其實你也可以這麼理解爲,這是體現女人的包容、包裹、夾緊,甚至於吸入......。”
許止倩問道:“你在說什麼?”
張斐嘖了一聲:“都說了結婚之時,就告訴你,反正也快了,年底咱們就成婚。嘿嘿。”
說着,他又將許止倩擁入懷內。
許止倩嬌羞一笑,“成婚之後,我可不會讓你輕易溢入的。”
“這可不行。”
張斐一本正經道:“必須溢入,而且要天天溢入。”
許止倩輕哼道:“咱們走着瞧。”
“走着瞧?”
張斐不禁活動了下手臂。
許止倩問道:“你幹嘛?”
張斐反問道:“你多重?”
......
回到張家,只見藍元震坐在堂中品着熱茶。
張斐一愣,又與許止倩相視一眼,忙上前道:“下官見過中貴人。”
藍元震笑道:“張三,恭喜,恭喜啊!”
張斐好奇道:“恭喜什麼?”
藍元震笑呵呵道:“恭喜你升官了。”
“升官?”
張斐驚喜道。
藍元震呵呵笑道:“而且還是連跳六級,你這課上的可真是值啊。”
“連跳六級。”
張斐吸得一口冷氣,“那...那我現在是幾品官?”
九、八、七、六、五、四。
直接升四品嗎?
這...。
皇帝對我也太好了。
藍元震拿出一道詔令來,“官家破格升你爲國子律學博士,正八品。”
“啊?八...八品?”
張斐嘴角不禁抽搐了下。
“是正八品。”
藍元震道:“怎麼?你還嫌少麼,咱家可是告訴你,如你這種非科舉取士的,能夠連跳六級的,可真是極爲罕見啊!”
“是是是。”
張斐反應過來,趕緊行禮:“陛下隆恩浩蕩,臣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