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宿醉正酣的蘇錦便被小穗兒推醒了,一看時間已經快到辰時,進學就要晚了;蘇錦忙火燒火燎的洗漱,一面問道:“介甫兄他們呢?晏小姐呢?”
小穗兒失笑道:“公子爺這是醉的糊塗了,那幾位公子昨夜聽了柔娘姐姐的曲子之後便回書院去了呢,晏小姐不是您親自送出南街的麼?怎地就全忘了。”
蘇錦拍拍額頭,這纔想起來昨晚的事來,昨夜自己的《水調歌頭》一出,讓衆人大呼精彩,蘇錦本打算叫他們一人來一首,但珠玉在前,王安石魏松鶴等人說什麼也不願意獻醜了。
倒是柔娘浣娘姐妹主動的要將這《水調歌頭》唱給諸位助興,於是酒精作祟的蘇錦鬼使神差的又將後世一位叫做鄧麗君的歌星唱的《明月幾時有》的曲調給盜版過來,硬是要教柔娘,好在這首歌古典唯美,倒不顯得十分的突兀,旋律也打動人,衆人讚歎之餘,又對蘇錦刮目相看,沒想到此人居然也通音律,實在是個迷。
蘇錦出了院子,見四大護院和五六名漢子正在院子一角踢腿舉石鎖打拳練得不亦樂乎,不由的奇怪,招手叫王朝過來問道:“那幾人是何人?”
王朝眨巴着眼睛道:“公子爺怎麼忘了,昨晚你和晏東家在書房聊了一會,出門的時候晏東家便吩咐老牛他們幾個留下來聽你使喚,這會卻來問。”
蘇錦恍然大覺,想起來昨晚自己跟晏碧雲將西山之事合盤托出,晏碧雲出乎意料的並沒有怪他多事,反倒說:“遇到那種事,以你的脾氣,必然是不能退縮,若是袖手,那也不是你了。”
蘇錦這才明白,晏碧雲其實根本就不怪他和滕王翻臉,反倒臉上有一種喜悅之情,蘇錦明白,晏碧雲希望自己是個有擔當的人,前番和滕王攪到一起,已經讓她有些看不起自己了,這回自己的行爲讓她再次體會到蘇錦不是個縮頭烏龜,心中哪有不喜歡的;任何女子也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是個畏首畏尾沒有心氣的人,更何況蘇錦吸引晏碧雲的地方也正包括這一點。
後來晏碧雲便提出要將她自己帶的幾個伴當留下,防備可能到來的報復,同時也叮囑蘇錦,一旦有變故發生,切不可蠻幹,先避了鋒芒再說,她馬上修書到京城將此事全部報於伯父大人知曉,相信晏殊自然會有應對之策。
蘇錦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要求,他需要助力,否則無法應付滕王的叫板,於是那五名伴當便留在蘇宅聽用,蘇宅的護院人手增加到九人,加上膀大腰圓的小柱子,怎麼也能抵擋住滕王的偷襲了。
當然了,滕王若是不惜一切的調了大批人馬硬幹,那自然擋不住,不過蘇錦判斷滕王還沒那麼蠢,像那次晚上的三十多人的事兒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衙門雖捂住不說,但此事明顯已經驚動了京東路駐紮在應天府的宋軍大營。
應天府駐紮着兩廂禁軍,番號叫‘歸德軍’,一般而言地方上的駐軍都是廂軍,禁軍則名義上是保護皇帝和京畿安全的軍隊,而應天府因爲其地位特殊,是趙宋發跡之地,所以也有兩廂五千人的禁軍駐紮,協同地方上的廂軍共同拱衛應天府。
應天府地方上的廂軍是屬於京東路的地方長官統轄,但此地的禁軍‘歸德軍’便不同了,那是由朝廷直接委派的軍事長官都部署來統轄,除了日常的軍事活動由地方長官調動廂軍來平抑外,若是想左右禁軍行動,須得朝廷樞密院下令方可。
歸德軍都部署長官李剛便是朝廷直接任命的歸德軍應天大營的領兵將軍,此人性格耿直,整軍嚴肅,從不與唐介趙宗旦等人多來往,這一點除了和朝廷嚴令駐軍長官不得與地方行政長官過從甚密的命令有關之外,李剛本人也是個刺頭,類似於不通情理的那種人,所以即便滕王唐介等人絞盡腦汁的拉攏,卻和他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八月初的城中滅門血案,李剛當然知道,曾在應天府的日常會議上猛烈抨擊南城守軍瀆職,離城門那麼近,卻在眼皮子地下任賊人橫行來去,簡直是奇恥大辱;唐介自然不願跟他翻臉,只是推說賊人武藝高強,行蹤詭秘,馳援不及乃是常情。
李剛不以爲然,第二日居然找到了一位證人,硬是將那晚的情形說了個大概,只可惜那名證人沒敢細看,只是湊在窗戶邊聽了一個多時辰的刀光劍影之聲;這下李剛不答應了,一個多時辰,刀劍之聲響的連住的隔了幾條街的百姓都聽到了,卻說是高來高去的賊人所爲,這話如何能信。
唐介也自是尷尬,但此事上斷然不能退步,也沒路可退,一旦退後便會將滕王扯了出來,到時候滕王倒黴,自己的烏紗帽也早就不在頭上了,頭都不在了,烏紗帽更不在了。
唐介頗有辦法,到了第二日,那證人便突然改口,李剛明知道其中有貓膩,也只能無可奈何,末了,以加強防範爲名,調了五個都共五百人分佈四城加強晚間巡邏治安。
唐介不能拒絕,一來治安之事本就是應天府衙門和都部署的共同職責,李剛加強治安本就是分內職責;二來,一旦拒絕便授予李剛口實,李剛這個渾人指不定會向樞密院如何奏請,樞密院雖說是軍事最高部門,真正管轄地方政務的是政事堂,但樞密院可得罪不得,若鐵了心派人來查,定然是會露出馬腳;所以唐介只能捏着鼻子不做聲默認了事。
蘇錦雖然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但從城中的氣氛和來來往往在大街小巷巡邏的十人隊士兵來看,城裡的治安確實加強了;這也就是蘇錦判斷滕王他們不至於調動大批人來硬上的依據。
蘇錦不敢掉以輕心,誰知道這不是做做樣子,那些士兵蘇錦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收下,若是唐介的府兵,那便等於是擺設,所以加強人手纔是重中之重。
數日過去,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的波瀾,蘇錦和王安石的等人湊在一起分析這種形勢,趙宗旦丟了那麼大的臉,卻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下去,這有些不合常理,難道真是傳說中的賢王麼?
蘇錦堅定的將這種想法給駁斥了回去,這幾日他越想越覺得滕王不簡單,大肆斂財不會只是貪財,定有圖謀;這種人怎會善罷甘休,況且自己那日還揚言知道他們的秘密,趙宗旦能放過自己這幾人纔怪呢。
……
正當蘇錦等人在絞盡腦汁的猜測防範之時,滕王趙宗旦卻在書房裡大發雷霆,這一次站在下邊的是一大串人,甚至包括了應天府的知府唐介,秦飛和四城的四名管事也都戰戰兢兢的垂首躬身挨訓。
“都是一羣酒釀飯袋!窩囊廢!幾天了,都沒找到機會下手,那幾個刁民侮辱本王,難道便任由他們逍遙竊喜不成?你們一個個都是飯桶,手下那麼多人,如何連這點小事也辦不了,又不是要你們去攻城拔寨;氣煞本王了!”
秦飛戰戰兢兢的道:“王爺息怒,蘇錦這刁民平日深居簡出,家中防備甚嚴,手下兒郎們打探到他的宅院中起碼十幾名護院打手,我們實在是沒機會下手;總不能大白天的便動手吧。”
“蠢材,十幾個人?你們手下多少人?四城可用之人起碼有五百之數,區區十幾個人便嚇得尿了褲子不成?”趙宗旦怒喝道。
“王爺,此事可不是人多便能辦的,城中巡邏禁軍日夜不息,咱們要是硬來,豈不是自討沒趣麼?那些兵都是都部署的禁軍,這一點唐大人當知曉,一旦驚動禁軍,再多的兒郎也是白搭啊。”秦飛委屈的申辯道。
唐介忙拱手道:“王爺,此話是實情,李剛這個龜孫子偏要插手城中治安,下官也不能阻止,此事早已跟您說過,硬來不是良策。”
滕王皺着眉喘息道:“那怎麼辦?在城裡的你們辦不了,那幾個天天縮在書院裡,更不能去書院動手了,任由他們在那笑話本王是不是?本王連這幾個刁民都治不了,何談大事?恨只恨無臥龍鳳雛相助,本王孤家寡人一個真是寸步難行。”
唐介面色尷尬,肚子裡暗罵:孃的,這不是指着鼻子說老子無能麼?還臥龍鳳雛,你當你是劉備麼?
嘴上自然不敢說,細細思索一番後,靈機一動湊到滕王耳邊道:“王爺,下官倒有一條妙計,一定能除了這幾個刁民,而且還能一舉兩得,或許會受到朝廷褒獎也未可知。”
滕王側目而視,揶揄道:“唐大人竟能有如此好計?可莫要爲了讓本王開心便信口開河,本王可沒心情聽你開玩笑。”
唐介按捺住想罵人的衝動,低聲道:“王爺聽了再說,既然硬的一時不行,咱們何妨來軟的,他們不是都在書院之中讀書麼?那書院講授官曹敏和本官倒是有些交情,只需命他如此這般……這般如此,還怕他們不乖乖等死麼?”
滕王聽着唐介在耳邊的輕語,眉頭漸漸舒展,猛拍大腿讚道:“好計策,唐大人真乃人中臥龍,有唐大人替本王分憂,本王大事必會成功,這事便交由你去辦,需要本王出面便說一聲。”
唐介翻翻白眼,微笑道:“少不得要麻煩王爺了,下官這便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