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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禎眼中的失望瞞不住精明的朝臣,有的人當即反駁范仲淹的言論。
有人道:“朋黨無論忠奸總是會做些黨同伐異之事,既黨同伐異,便是小人之行。”
有人道:“朋黨嘯聚,目的是操縱朝政走向,此舉讓皇權旁落,便是大逆之行,天下之事的決定權在皇帝之手,他人豈能左右朝政,無論如何狡辯,朋黨均不已忠奸而論,而因以有無而論。”
還有人道:“結爲朋黨之人,或許初始爲忠,但久而久之不免習以爲常,漸至順者提攜逆者打擊,會變質,會轉變,忠與奸之間未嘗不會轉化,朝廷若縱容不管,終至尾大不掉,到時候便不可控制了。”
諸般議論像一柄柄利箭向范仲淹等人射去,韓琦歐陽修等人氣的雙目圓睜,欲加以反駁,但卻都被范仲淹制止住;范仲淹明白,越描越黑,此時絕不可與他人反駁,自己也並未承認結黨,讓他們說到天上去,也拿自己無可奈何。
趙禎顯然對這個話題已經沒了興趣,范仲淹的表現讓他很是失望,本來趙禎已經想好了,如果范仲淹自己坦白請罪,自己絕不在此事上過多追究,但范仲淹顯然是跟自己想法不一樣,不但不說實話,反倒是爲結黨之行辯解,這引發了趙禎心底的憤怒。
“衆位愛卿,此事不必再議,諸位的態度朕已瞭然,朕最近心力交瘁,寢食難安,身子很是困頓,若無他事奏議,便散了吧。”趙禎揉揉僵硬的眉頭便欲起身下朝。
“臣包拯有奏。”有人排衆而出來到階前叩首。
趙禎挑了挑眉,包拯的出現讓他有些意外,原本將包拯從應天府調來京城爲諫院諫官,是想爲新政助力,但包拯不知爲何突然對新政毫無興趣,既不反對也不支持,開始還進言彈劾了一些官員,後來乾脆告假歸廬州探親,直到年後方歸,趙禎也不知道這個以耿直聞名的直臣爲何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包愛卿有何奏議?”
“皇上,臣回到京城不足十日,私底下聽到朝廷內外的各種議論,臣以爲須得立刻結束這種人心浮動,議論紛紛之局面,否則有損朝廷威望,傳到外邦也招致輕視。”
趙禎皺眉道:“你所指爲何事?”
包拯道:“臣所指乃是樞密副使富弼謀逆之事,此事須儘快徹查清楚,若果有其事則依法嚴辦,若確如傳言所說,富弼乃是被冤枉栽贓,也需還其清白聲譽,老是這麼拖着,衆說紛紜莫衷一是,小道消息滿天飛,豈有穩定的局面。”
趙禎道:“朕已命大理寺御史臺刑部三堂會審此案,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
包拯搖頭道:“據臣所知,三堂均無建樹,查了七八日也沒個頭緒,那石介矢口否認,有人竟然要對石介用刑,這是什麼審法?難道要嚴刑逼供不成?這種審案的手段簡直貽笑大方。”
趙禎道:“三堂自有審案的手段,這一點包愛卿又何須操心。”
包拯道:“如何不操心?事關一件驚天謀逆大案,所涉又是我大宋重臣大儒,豈能如此拖沓?富弼若果真謀逆,則說明必有大量同黨相助,豈能容其同黨有充裕的時間毀滅證據?若是有人陷害富弼,則說明朝堂上有一股奸邪之徒,勢必要儘早挖出來嚴懲,今日是富弼,明日便可能是我包拯,後日便有可能是其他官員受到誣陷,十萬火急之事,焉能慢吞吞的行事?”
趙禎笑道:“包愛卿此言太過,哪裡有那麼嚴重的。”
包拯瞪眼走上臺階叫道:“聖上何出此言?臣豈是在危言損聽?皇上難道不去打聽打聽外邊的情形麼?京城人人惶然,不知朝廷裡出了什麼變故,這樣下去如何讓百姓安居樂業?”
趙禎嚇了一跳,包拯的口水都噴了幾滴在自己的臉上,趙禎下意識的擦了擦,耳聽黃培勝上前攔住包拯道:“包大人休得無禮,豈能咆哮朝堂?退下去。”
包拯怒道:“滾一邊去,我在向皇上陳述國家大事,有你插言的份兒麼?”
黃培勝臉色漲紅,回首看着趙禎求救,卻見趙禎放聲大笑道:“果然是直臣,不愧是包拯,人人都說你直性子粗魯,朕今日算是見識到了,黃培勝,退下去吧,沒你什麼事。”
黃培勝鬱悶之極,只得退到龍案一旁,就聽包拯道:“臣非粗魯,事關國家穩定民心穩定之事,焉能不以爲然。”
趙禎微笑道:“那依着你該怎麼辦呢?聽說你查案子有一套,不如你來接手如何?”
包拯搖頭道:“臣倒是可以查,但臣不適合介入。”
趙禎道:“哦?那是爲何?”
包拯道:“不但是我,京城之中的官員都不宜介入。”
趙禎皺眉道:“這是何意?”
包拯道:“臣剛纔已經說了,若是謀逆大案,必有其他同黨,若被誣陷,則必有背後主使之人,坊間已有傳言,說富弼之案久久未決,是因爲有人暗中作梗,阻撓審案過程,雙方角力所致;雖然這都是一派胡言,但臣以爲杜絕流言最好的辦法不是堵住他們的口,而是儘快的查實真相,並且讓京城之外的第三者介入以顯公正;說實話,除了皇上您,有誰敢擔保在座朝臣於此事無赦呢?”
衆人算是明白了包拯之意,家裡丟了東西,看誰都像是賊,富弼犯案,誰是同夥,誰是主謀,大家都不知道,甚至審案之人便是同謀或者誣陷的主謀也未可知,包拯之意是爲顯得公正,要請京師以外的官員來辦理此案,昭顯公正。
趙禎微微點頭,問道:“你看誰來審理此案合適呢?”
包拯道:“臣不能說出人選,那樣也算是不公正,臣認爲此案需要一個膽大心細,思維縝密,不畏勢力之人擔當,具體人選皇上自行考慮。”
趙禎笑道:“偏有這麼多講究,朕上哪找這樣的人呢?”
包拯道:“一定有。”
趙禎皺眉苦思,忽然眼中一閃道:“蘇錦如何?他倒是辦過幾件棘手之事,這件案子應該難不倒他。”
包拯不答道:“在此事上,臣不能表態,皇上覺得他可以便可以,一切都要皇上自行決定。”
趙禎道:“也好,便是蘇錦了,他還沒讓朕失望過,朕即刻下旨召蘇錦進京,臨時授專差之職,徹查此案。”
包拯不答,轉身退下,卻見杜衍上前奏道:“皇上,臣以爲蘇錦不合適。”
趙禎道:“如何不合適?”
杜衍道:“蘇錦和富弼是親戚,該當避嫌纔是,他來查,難保不會徇私。”
趙禎不悅道:“杜樞密,那也算是親眷麼?蘇錦和富弼之間無半分血脈之親,又豈會糊塗到在此大案上包庇於他,再者說了,朕會命他將案情全程公佈,衆官監督之下,他豈敢亂來。”
杜衍還待再說,包拯冷聲道:“杜大人,聽說你跟別人說過,和皇上是親戚是麼?”
杜衍一驚道:“休得胡言,我何曾說過此言。”
包拯道:“杜大人的夫人是汴梁大戶唐家之女是吧?唐家家主唐德有個表侄在應天府,其女便是後宮的一名貴人,如此算來你豈不是和皇上是親戚麼?”
杜衍怒道:“胡言亂語,這八竿子拐彎的親戚,如何能算的上是親戚?”
包拯啐道:“那爲何蘇錦和富弼轉彎了數道關係,你卻稱之爲親戚呢?”
杜衍無言以對,趙禎微微一笑心道:這包拯可不外表那樣的耿直,居然也和蘇錦一樣會強詞奪理,難怪是辦案的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