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新生星星, 離開湮滅之地的引力範圍之後，閃爍不定的光芒穩定下來。
程沐筠停在那裡，目送這顆星星順着軌道慢慢遠去。
湮滅之地落下的星屑, 順着他的衣袍底端蔓延而上, 在白色衣袍上留下點點星光。然而, 這並非是衣袍之上唯一的痕跡。
程沐筠身上的白色衣袍, 看似平平無奇, 細看之下，卻皆是星屑繪製的暗紋。
他的手指，停了一下, 隨後低頭笑了笑，“人都不在了, 這些小把戲還留着。”
說完, 他漫步在萬千星辰中, 閉着眼睛聆聽其間的聲音。
星辰之間的時間，瞬息便是永恆。
程沐筠睜開眼睛。很好, 已經慢慢步入正軌了。
他向前幾步，又找到了剛纔那顆進入軌道的星星，此時的星星周圍已經延伸處數條星軌，每一條都是一種可能性。
程沐筠手指落在上面，隨意看了幾條星軌。
多是林宏博順利和常婭走到一起, 而阮棉, 大多是沒有遇見程二哥, 在成年之後被社會毒打了無數次, 倒也慢慢成長起來。
起碼, 成爲了一個正常人。
只是，每一條的星軌上, 都不再有林遠岸這個人的存在。
程沐筠沉默片刻，轉身離開。
離開之時，他回頭，看了一眼萬千星辰形成的穹頂，覺得這個他曾經呆了不知多久的地方，也變得有些陌生起來。
上一次，他來的時候，還有人送他離開。
“再會。”程沐筠依舊遵循許久以前的習慣，道了個別。
即便，沒人能聽見。
自籠罩着雲霧的階梯一路向下，程沐筠倒是來了幾分興致，沒有直接回去。
反正回去也是那糟心的懲罰世界，都已經擅自脫離要被罰加時間了，不如在外面轉轉。
一切都和他閉關前沒什麼區別，雖然神界也緊跟潮流搞了些高科技現代感的區域，但在星辰之間這邊，依舊是數萬年不變的景色。
沒意思。
他多年前就是個不愛出門的性格，在神界看這些一處不變的風景，不如待在星辰之間隨便找個小世界去玩。
程沐筠正準備離開，忽然聽身後有人喊他。
“程沐筠。”
他回頭，是個熟人。那人生得年輕英武，膚色微黑，穿了身現代化的服裝，看起來還挺霸總的樣子。
“易二牛啊，好久不見。”
他停在程沐筠面前，翻了個白眼，“說了多少次了，我叫易爾柳。”
“差不多差不多。”
程沐筠倒不是給這位星君取外號，他乃牛宿星君，本名就叫易二牛，只是之後趕時髦，改了看起來更爲文雅的名字而已。
易爾柳咬牙切齒，“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這麼討厭。哪天讓我抓到你的把柄，非得刻個碑擺在通往星辰之間的路上不可。”
程沐筠表情一僵，想起此前自己在懲罰世界的三年，決定還是收斂一點比較好。
雖然是簽了保密協議的，渡劫系統中發生的事情原則上是不會外泄的。可程沐筠這次直接打破懲罰世界的禁錮跑出來了，誰知道渡劫系統策劃組那邊的人會不會氣歪了鼻子。
“爾柳兄，方纔你喚我，可是有何吩咐？”程沐筠掛上禮貌的微笑，問道。
“……”易爾柳噎了一下，倒也是習慣程沐筠這變臉如翻書的模樣，認識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
“沒什麼，就是看你忽然跑星辰之間這裡來。”他壓低聲音，一臉嚴肅，“是不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啊？”
程沐筠莫名其妙，“你想到哪裡去了，就是有個新生的小世界，我確認一下罷了。”
易爾柳眉頭微皺，“這你還說沒有大事情發生？自從……他隕落之後，星辰之間就可以自行運轉了啊。怎麼還需要你回來調校。”
程沐筠揮了揮手，“你想多了，我閉關那麼久，回已經工作多年的地方看看，很正常。”
說完，他估摸一下時間，再不回去懲罰世界該累加到三百年了。
“走了。”
說完，一踏步，縮地成寸，回到閉關之地。
***
程沐筠睜開眼睛時，依舊在懲罰世界，時間還是停留在他離開的那一秒。
畢竟只是個虛擬世界，他離開，此間的遊戲自然是暫停下來。
如此想來，怪不得之前經歷的三個世界都亂七八糟的。
他離開了，每個小世界的劇情線還在以不同的方式向前走，數據量如此巨大，自然會導致代碼紊亂最後崩潰。
只是，程沐筠沒想到，第三個世界居然因爲無法自洽的邏輯而導致NPC覺醒，試圖改變劇情線走向另一種可能性。
有了另一種可能性，或者的試圖尋求另一種可能性時，就已經是真實世界的雛形。
忽然，一道聲音響起，顫抖着，崩潰着。
“程……沐……筠……你剛剛乾了什麼事情……嗚嗚嗚，你怎麼能這樣子，嗚，你居然把我關小黑屋，還送我這麼份大禮。”
程沐筠有點心虛，問道：“啊，你怎麼了？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系統氣鼓鼓地說道：“你還裝傻！你自己看！”
一個列表出現在程沐筠眼前，是他此前回去過的世界。
第一個第二個世界都是灰色的已完成狀態，而第三個世界的那一欄，卻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第三個世界數據不見了，整個渡劫虛擬小世界都消失了！完蛋了，我捅了這麼大的簍子，不會被銷燬吧？”系統六神無主，完全陷入被銷燬的恐懼中。
程沐筠慢條斯理地安撫道：“你放心，這件事情，我扛了。”
系統：“嚶，你太講義氣了，可是你不會出事吧？”
程沐筠：“這件事情，還輪不到他們插嘴，好了，乖，放心。”
系統還準備問些什麼，程沐筠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也沒看是誰，直接接起來，“喂，你好。”
熟悉的額聲音自聽筒那邊穿了過來，“程學弟，我在你家附近，能不能冒昧打擾一下？”
程沐筠皺眉，“蕭屹川？我什麼時候是你學弟了。”
那邊的人愣了一下，低聲笑道：“沒想到我跟蕭屹川不光長得像，聲音也這麼像？”
“蕭明睿？”程沐筠有些遲疑地問。
“答對了。”
二十分鐘後，程沐筠在自家的小花園裡和上門拜訪的蕭明睿喝茶。
蕭明睿帶了一套限量版的顏料，是程沐筠曾經抱怨過很難買到的牌子，一看就是用心做過功課的。
兩人閒聊一會，程沐筠更是發現，蕭明睿的一言一行，都無比的熟悉，更和他無比契合。
這個蕭明睿，究竟是怎麼回事？
程沐筠能確定，懲罰世界裡的他，除了這次的假裝，應該沒有任何失憶事件發生。
蕭明睿卻似乎發現了什麼，笑着說：“學弟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
程沐筠點頭：“嗯，比如，你爲什麼一直叫我學弟。”
“我們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啊，AW視覺藝術學院，我大你三屆，是攝影系的。”蕭明睿笑眯眯地解釋道，“所以我叫你學弟不是應該的嗎？”
“嗯。”程沐筠點頭，又問，“可學校這麼大，我應該……不認識你？”
蕭明睿的肩垮了下來，很難過的樣子，“啊，早知道那一次，我爬也要爬到你的病房裡了，如果知道那次錯過之後會幾年沒見的話。”
程沐筠眼睛微睜，問道：“你是說，四年前在拉斯山看極光的那次？”
“你想起來了，對啊。”蕭明睿點頭，“我就是那個跟你一起被困在洞裡的戰友啊。”
“沐筠，堂哥？”
一道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程沐筠轉頭，看到了站在低矮白色柵欄外的蕭屹川。
蕭明睿這一次，看到蕭屹川的時候，態度卻不太好，他低聲說了一句，“我這堂弟，不是什麼好人，說什麼你都別信。”
程沐筠：“……”
他起身，說道：“找我有事？”
蕭屹川點頭。
“進來說。”
蕭屹川在蕭明睿對面坐下，兩人的氣氛挺詭異的。
程沐筠本是帶着一種看戲的心情圍觀，此時見兩人似乎不準備在自己面前開口，便起身說：“我進去拿杯子和點心。”
他本來是準備等兩人開始交談之後，再偷偷聽一聽他們到底在打什麼玄機。
沒想到，才一跨進客廳，他就聽到系統提示。
【下一個世界，接入準備中，3，2，1——】
***
程沐筠還沒睜開眼睛，就感覺出不對來。
赫遠那個世界，他是不能動。
而此時，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輕，輕到只需要一用力，就能竄到天邊去。
這狀態太詭異，太奇怪，程沐筠不敢輕舉妄動。
他睜開眼睛，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是隱隱綽綽的，彷彿在水底被扭曲的影像。
他看不清周圍事物的具體樣子，也聽不到清晰的聲音，一切都想隔着層朦朦朧朧的紗。
程沐筠閉上眼睛，對系統說道：“系統，資料。”
“好嘞。”
一份劇本，在程沐筠腦海中展開。
東方奇幻世界
背景：人、妖、鬼共生，妖鬼食人，人類中有修士斬妖斬鬼，不共戴天。
角色：道門小師弟，被大師兄自食人狼妖口中救出，帶回門派，自此視大師兄爲生命中最重要的光。
劇情分類：至死不渝情有獨鍾
渡劫成功率：85%
程沐筠嘆氣道：“系統，完蛋了，我發現一個問題。”
系統問：“怎麼了？你劇本都還沒看就發現問題了？要不，看看再說？”
程沐筠再次睜開眼睛，這一次，視線總算是清晰了片刻。
他盯着自己模糊的手掌，說道：“我好像已經死了，現在是個鬼，而且，我還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
系統：“……”
爲什麼每次進入一個世界，都會有奇奇怪怪的驚喜在等着它。
天吶！人都死了該怎麼辦啊，啊，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這次都變成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