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還要繼續往下說，我搖了搖手。
“你讓我靜靜，讓我靜靜。”我將頭埋進掌心裡，淚水漫出眼眶，漫過了我的指縫。我記憶裡的過往，傷痛無數。當年，沈心園和我爸雙雙背叛我媽，令年少的我十分傷心。他們苟且的情景，我爸毫不留情打我的醜陋面相，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腦海中。多年後的今天，雖然我和我爸握手言和，但那些不愉快的記憶我根本就不敢碰觸，一旦碰觸，我分分鐘就會想再次和趙家決裂。
如今，小程還原當年的真相。站在時光的彼岸，我發現那些被我恨多年的人，原來也是有苦衷的，也是值得同情的。
想起來，我和我媽的關係開始緩解，也是沈心園和我爸在一起之後的事情。
“南歌。”小程輕聲喊我。
“我沒事兒。”我用力擦着眼淚。
“別哭。”他將我攬進懷裡，“你別哭，好不好？”
“我那麼恨她，那麼恨她。我哪裡知道她是被迫的，我以爲她是故意的。”我趴在他懷裡，拼命的想忍住哭泣，可淚水卻越流越急。
小程沒說話，只是摟緊了我。
“你說，我媽是不是知道當年的事情？可我媽什麼也沒跟我說過。”我仰起淚臉看他。
他輕輕幫我擦去眼角的淚水：“也許她不知道呢。”
我搖頭：“你騙我，我媽一定知道。”
“南歌。”小程嘆了一口氣，“你覺得你媽該怎麼和你說？再怎麼粉飾太平，都改變不了你小姨和你爸在一起這個事實。”
我閉上眼睛，腦海中有凌亂的片斷閃過，快得我幾乎抓不住。我感覺我的頭嗡嗡作響起來，沈心園的聲音彷彿就響在耳邊。
她說：南南，來呀，快追上小姨。
她說：南南，南南，你是我的小寶貝，是我最心愛的寶貝。
我那時喜歡問她，是不是有一天她會和別的男人結婚，然後就不要我的。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捏我的鼻子。
她說：南南，我誰也不嫁，我一直陪着你。
“南歌。”小程的聲音遠得像在天邊。
我置若罔聞。
“南歌。”他還在喊我。
我只覺得沈心園的聲音越來越響，響得我的頭都要爆炸了。
“南歌。”小程將我扶起來，“你怎麼了？南歌，你說話呀。”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是誰？
“南歌。”小程的聲音裡透着慌亂，他用力搓着我的臉，“你快說句話，別嚇我。”
好一會兒後，我才稍稍的緩過神來：“我沒事兒。”
他一把抱住我：“南歌，你嚇死我了。”
“我只是有點頭暈。”我無力的靠在他的肩上。
“走吧，我們出去，這裡太悶了。”他扶着我起了身。
“你把故事講完吧。”我拉着他。
“有的是機會講。”他不由分說摟着我往樓梯間外面走去，“下回，我再好好講給你聽，好不好？”
我們回到了我爸的病房，我爺爺和溫湘庭已經離開了。
“南南。”我爸看着我們，“你們過來。”
“爸。”我坐到牀沿邊。
他伸出了手，顫得有些厲害。
“爸，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我看着他灰敗的臉，心裡隱隱有不好的感覺。
“小程，你也坐。”我爸將視線轉向小程。
小程坐到了牀邊的椅子上。
“公司的事情，你要多提點南南。”我爸說。
“趙總，我會的。”小程點頭。
“南南，你要堅強。”我爸對我說。
“爸。”我拖長聲音，眼眶又發澀起來，“說這個做什麼？你好好養病，等你出院了，想說什麼隨時跟我說就好了。”
我爸看着我，近十秒鐘後，有淚水順着他的臉龐往下淌。
“趙總，我出去打個電話。”小程立刻起了身。
病房裡只剩了我和我爸。
我扯了一張紙巾默默的幫他擦淚，想說些安慰的話，又發現自己實在是詞窮。
“一輩子，也就這麼長。”我爸低聲感嘆，“臨到頭了，才發現，什麼都不重要。人都死了，爭那些做什麼呢？”
我的心沉了沉，我爸話說到這個份上，很顯然，他的情況很糟糕了。
“南南，你對小程作了什麼樣的安排？”
“我想和他結婚。”我說。
我爸仰頭看着天花板，良久之後才說：“也好。”
“爸，我作這樣的打算是有原因的。”我想了想，起身走到病房門口看了看，小程站在護士臺那邊。
我關上了病房門回到了病牀邊：“爸，我並不是真的那麼任性，想拿小程刺激於北庭。”
“我知道。”我爸說，“你肯定也發現了晨飛暗地裡的動作。”
我點頭：“以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小程是我最好的選擇。”
“委屈你了。”我爸苦笑着。
“沒什麼委屈的，正如爺爺說，姓了趙，總是要做出一點兒犧牲。況且，小程看起來，是真的對我好。”
我爸沒說話。
上午十點多，我給司機打了電話，隨後，我和小程離開了醫院。在回公司的路上，我接到了趙美如的電話。
“南歌，你不在公司啊？”她問我。
“快到了，你不會在公司吧。”
“對啊，我去產檢，順路過來看看你。”她笑嘻嘻的。
“行，你跟孟照先膩歪着，我很快就到。”我聽着她的聲音，心情也跟着明朗起來。
“別跟我提那個討厭的人。”她氣哼哼的，“我剛跟他到辦公室，他接了個電話就心急火燎的走了，問他去哪也不告訴我。南歌，你說，他會不會偷偷跑去跟小姑娘約會了。”
“你呀，真愛胡思亂想。”我話音落下，心裡“咯噔”了一下。孟照接了個電話，丟下大肚子的趙美如就跑了，什麼事情那麼着急啊？
我莫名就聯想到於北庭的爺爺，於家那一衆人，孟照會不會是接到了於家人的電話？
“好吧，人家就是討厭他什麼都不說話就走了，說清楚去哪，我又不會攔着他。”趙美如又笑起來，“行啦，等你來了再說。”
我握着手機，側頭看小程：“小程，我問你個事兒。”
“嗯。”他也看我。
“你有沒有查清楚，孟照被綁架的事情？”我問。
“大概有一些眉目，但具體的還需要時間。”他說。
“你把你查到的告訴我。”我坐直了身體。
“事情還得從孟照的父母出車禍說起，那起車禍，肇事人是於先鋒的司機，於先鋒當時也在車上……”
“於先鋒？”我打斷他。
“於北庭的父親。”他說，“因爲這起車禍，於先鋒的司機被判了刑。後來，孟照的姐姐孟欣就進入了於氏工作。於先鋒可能出於同情，也可能出於內疚，對孟欣多有關照。因爲於先鋒對孟欣的多有關照，於召庭注意到了她。後面的事情就有點俗了，於召庭愛上了孟欣，孟欣愛上了於先鋒。”
“然後呢？”
“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知道，但孟欣曾兩次懷孕，兩次流產，孩子是誰的，我現在也還沒有查清楚。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孟欣的自殺和兩度流產有一定的聯繫。”小程道。
我回想趙美如和我說過她在三亞發生的事情，孟欣的自殺，是因爲有人用毒品控制了她，最後她產生幻覺才從樓上一躍而下。
按趙美如的說法，下手的人很可能是於召庭。
“你覺得對孟欣下手的人是誰？”我問小程。
“不知道。”他搖頭，說話間，車子已經到了公司樓下。
“你說會不會是於召庭？”下了車後，我輕聲問他。
“我覺得……”他俯到我耳邊，“我覺得很可能是於北庭的媽媽。”
“天啊。”我失聲叫了起來，我和於北庭的媽媽見過一面，對她印象非常好。她看起來真是人淡如菊，與世無爭。
“走吧，我也只是猜測。”他拉了拉我。
“你還沒告訴我，綁架孟照的人是誰？”我晃了晃他。
“不知道。”他說。
“會不會也是於北庭的媽媽。”我驚懼起來，“剛纔趙美如給我打電話，說孟照接了個電話，丟下她急匆匆的就走了。他一向沉穩，我懷疑，他是不是去找誰了？”
小程表情凝重起來：“很有可能。”
“我給他打個電話試試。”我拿出了手機，拔下了孟照的號碼。電話一直響着，響到掛斷，孟照沒有接電話。
“不接電話？”小程問。
我點了點頭。
小程也拿出了手機，不過，他並沒有打給孟照。
我聽了一會兒，他應該是打給他安插在於家的線人。幾分鐘後，他掛了電話。
“怎麼樣？”我急切的問。
“你沒猜錯，喬蘭也來了北陽，孟照去找她了。”小程看着我，“現在可以確定，孟欣死於喬蘭之手。而且，真正綁架孟照的人也可能是喬蘭暗中操作的。”
“救他。”我抓住小程的手，“我們得想辦法救他，趙美如還懷着孕呢。”
“你別急，我來安排。”小程又拿起了手機開始打電話。
我也給我的助理打了個電話，讓她在我和小程回公司之前不準離開趙美如一步。然後，我給趙美如也打了個電話，扯了個謊，說一份很重要的資料落在家裡，晚一點才能到公司。
小程還在打電話，我心裡又急又慌。盯着手機，十二萬分的想給於北庭打個電話。但心裡清楚，這種情況下，我絕不能驚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