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出來於浩同話裡有所指，但指向何處，我不太明瞭。這話既是對我說的，他又提到我的父母和我外婆，是在說趙傑森麼？還是我媽或者我外婆？
“三叔，可能我太年輕了，所以，對於您說的因和果不是太懂。”我小心翼翼的措辭。
也不知道我哪個字觸到了他，他的視線轉向我，就那麼定定的看着我。他的眼神說不上可怕，但我後背爬上一陣寒意。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恐怖片，鬼娃娃的視線沒有落點，但凡是被它看過的人最終都成了獵物。
“也是，你還太年輕。”於浩同看了我大約六秒鐘左右，轉過頭繼續泡茶。
我已經如坐鍼氈，心裡十分後悔自己到了家門口還拐到這裡來。
萬幸的是，於浩同不再說話，一個人自斟自飲。我低頭看着屏幕，刷了一圈微博。廁所門那裡傳來輕微的響動，於連雪出來了。
“三叔，我送你回去吧。”她腳步輕快的走到茶几前，“南歌姐姐，我哥應該很快要開完會了，你一個人等一會兒，不要緊吧。”
“不要緊不要緊。”我就差喊謝天謝地了。
於浩同起了身，我趕緊也跟着起了身，禮節性的說了聲三叔再見，他沒有應我，也沒有看我。於連雪笑着朝我揮了一下手，然後挽着於浩同往辦公室門口走去。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門口，門被輕輕關上，我這才稍稍放鬆下來。
重新坐回沙發裡，我託着腮看着地板發呆。思緒飄得老遠，腦海中很亂。無數的場景重疊，沈心園總喜歡坐在窗前，託着腮看着牆壁發呆。那時候我最怕我媽了吧，因爲她總是化着精緻的妝容，昂着下巴，臉上的疏離與我彷彿隔了一個世界。
“南歌。”於北庭的喊聲傳來，他正從辦公室門口進來，跟在他身後的是個青年男人，手裡抱着一堆的文件夾。青年男人我見過兩次，第一次他和於北庭一起，是他把那些碰瓷黨打跑的。第二次在金源灣大酒店，他還是和於北庭在一起。
“等很久了吧。”他走到我身邊。
“還好。”我起了身。
青年男人朝我點了點頭，抱着文件夾往辦公桌那邊走去。
“一個臨時會議，事發比較突然，來不及給你打電話了。你……見到連雪和我三叔了吧？”於北庭拉着我坐下。
“嗯，見到了。”我語氣不好不壞的。
“生氣了？”他拉拉我的手，“我該事先跟你打個招呼。”
“沒有。”我側頭，“和你說個事兒。”
“說。”他笑。
“我明天開始去b市上班了，今天下午臨時接到通知。”我道。
他呆了一下，繼而皺眉：“真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南歌，你一定要去嗎？”
“嗯。”我點頭。
於北庭沒說話。
“阿北，那我先下去了。”青年男人走過來。
“明天中午是不是安排我和盛豐老總吃午飯？”於北庭問。
“對，明天中午十二點半，xx酒樓。”青年男人道。
“你幫我改後天，明天上午的會議先取消，我另行安排。”於北庭又說。
青年男人慾言又止，最後還是應了一聲好，隨後他出了辦公室。
我低頭看着，我媽給我發來了微信，說燉了百合銀耳湯，讓我晚上回去時記得喝。我看着我媽的頭像，想說幾句話，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晚上想吃什麼？”於北庭柔聲問我。
“火鍋可不可以？”我隨口道，“或者粵菜。”
“那就火鍋吧。”他起了身，“我去洗把臉。”
我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不開心了，因爲我突然決定去b市。他沒說什麼，但我想，他大概和我媽的想法差不多。在他們看來，我死活不原諒趙傑森，就是偏執，就是作。
“南歌，你再等我一會兒，我簽完這些文件，我們就出門。”於北庭從廁所裡出來了，“想喝什麼，冰箱裡有。”
“好。”我應了一聲。
晚上七點，我和於北庭兄妹出發去了某知名的火鍋城。火鍋吃得還算開心，於連雪是個很可愛的姑娘，愛撒嬌，會賣萌。姐姐長姐姐短，嘴巴也甜。
於北庭整晚都沒怎麼說話，除了給我和於連雪夾菜，就是低頭看，回信自己，接電話。
以前我和宴曉峰在一起時，如果吃飯的時候，他敢這樣，我敢把他的扔進湯鍋裡。但於北庭我不敢，我沒那個膽。
可見，人都是有賤性的，欺軟怕硬。
也或者，我在於北庭面前，根本就沒有隨心所欲過。
再往深了追究，可能就是我們之間並沒有多麼深刻的愛情吧。我對他並沒有把握，也沒底，我完全不知道作到什麼樣的程度是他可以容忍的。
吃完飯後，於連雪開車先走。於北庭爲了送我回家，上了我的車。
夜色已經很深了，街頭車輛已經少了很多，於北庭開了音箱，放的是一首老歌《找一個字代替》。
“我想做一個夢給你，填滿你心中所有空隙……”
“倒是很應景。”於北庭突然冒了一句話出來。
“什麼意思？”我問。
“我說，這歌倒是唱出了我的心聲，我想對你說的話。”他將情話說得很自然。
我不好意思起來，笑了笑，我又嘆氣：“如果我說，我常常感受不到你對我的心意，你會不會很難過？”
於北庭抿起了嘴，夜色中，他的鼻樑顯得特別高挺，嘴脣稍稍有點顯薄。從我這個角度看他，他和年輕時候的陳老師有六分相似。
“南歌，我之前認爲你是一個慢熱的人。現在知道，你是一個嚴重慢熱的人。”於北庭轉頭看了看我，“沒關係，幸好我們都還年輕，有的是時間。”
我低頭絞着手，有點想哭。
“我唱歌給你聽吧。”他說。
“別人唱歌要錢，你唱歌要命吧？”我玩笑道。
他伸手關掉了音箱，清了清嗓子，他開始唱歌了：“還沒好好的感受，雪花綻放的氣候……”
他開腔那一瞬間，我驚呆了。我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唱歌還不錯，嗯，是指在ktv有伴奏的情況下。清唱歌曲的難度，哪怕是職業歌手也很容易車禍現場。
於北庭就那麼清唱完了整首紅豆，最後一個字落下尾音時。
他笑了笑：“還可以嗎？”
我點頭。
“想不想再聽？”他問。
我又點頭。
“嗓子不行了，不過，我上錄了幾首。你聽聽。”他從儲物格里拿過了，解了鎖後點開了某知名app後遞給我：“你聽聽看。”
我接過了，選了一首愛聽的老歌，我點了播放，他特有的嗓音在車內響起。有了伴奏，他的聲音更顯完美。
“你沒告訴過我，你唱歌這麼好聽。”我又播放了另一首歌。
“你對我的瞭解太少了，而且……你也並不願意主動去了解我。”於北庭慢悠悠的，“南歌，你是不是在想着。我們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所以，你下意識的就在壓抑對我的在意程度。”
我嚥了咽口水，訕笑道：“你學過心理學麼？”
“沒有。”他道。
又一首歌放完時，車子停在了我家院門口。我把還給了他，決定回家後立馬下載一個app。
“我進去了，你也回家吧。”我推開了車門。
“我明天一早來接你。”他說。
“啊？”我不解的看他。
“我和你一起去一趟b市。”
“我們公司有專車來接。”
“不行，我得親眼去看看，你住什麼地方，安不安全？就這麼說定了。”他不容易反駁的語氣。
“那，那行吧。”我只好答應了。
我進了大廳才發現，我媽還沒去睡，她靠在沙發那裡，看起來在等我。
“媽，你還沒睡啊。”我輕輕喊了一聲。
“南南，你回來了？”我媽打了個哈欠起了身，“睡了一覺，醒了，想着你快回來了，我就索性下來等你一會兒。”
我心裡內疚起來：“媽，我這麼大個人了，還能丟啊。”
“丟是丟不了。”我媽往廚房走，“我給你端百合湯。”
“媽，我明天一早要去b市。”我跟到廚房門口。
我媽的腳步滯了一下，“是準備一直呆在那裡，還是臨時性的？”
“我，還沒想好。”我低聲說。
“你爸顱內又查出了未知陰影，今天給我打的電話。”我媽語氣淡淡的，“南南，我不勸你了，隨你。”
我轉身就回到了客廳，靠在沙發上下載app。
沒一會兒，我媽端着百合湯回來了。把湯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她就一聲不吭的往樓梯走去。
我喝完湯後，又靠着沙發坐了一會兒。上了樓後，我從我媽房間門口經過時。聽到我媽說話的聲音，夾雜着隱隱的哽咽聲。
我冷笑了一聲，回了自己房間。將包包扔到書桌上，我從抽屜裡找出了耳機線，倚靠到牀上，我戴上耳機聽於北庭唱歌。
人有時候多麼奇怪，在聽到他的歌聲之前。我覺得於北庭對我來說，是一個可以交往的對象。家世好，人長得好，一切都不錯。
直到我聽到他的歌聲，那種靈魂對靈魂的會心一擊。這一擊之後，對我來說，於北庭不再是於北庭，他是一個全新的叫於北庭的男人，無關其他。新的於北庭哪怕月薪三千，我也願意爲他洗手做羹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