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被父親的死折磨的日漸憔悴,整日的精神恍惚,唸叨父親在時的一些事情,有的時候還會突然大叫着父親的名字,她說她看見父親了,他回來看我們了。每當這個時候,吳力只能用蒼白無力的言語去安慰她,什麼作用也起不了,但他也別無他法。
後來,她開始信仰佛教了,戴上佛珠,佛經整日掛在嘴上,儼然一位虔誠的教徒。
吳力很是擔憂地問若男∶“媽媽恍惚的精神是不是越來越嚴重了?”
若男責備地說道:“你別亂說。她已經好很多了。你看她的氣色好很多了,也不常唸叨爸爸了。”
吳力說∶“可是她怎麼好像信上佛了呢?”
若男解釋道∶“精神有了寄託了,總比整天胡思亂想的好,況且信佛也不是什麼壞事。”
吳力點點頭,若有所悟地說∶“那倒也是。”
若男說∶“你整天忙於公司和爸爸的案子,我雖然陪着她,但畢竟還是有代溝,她心裡寂寞着呢。現在信佛了,天天上慈明庵和正因師太聊天講佛,心情舒暢了不少。”
吳力的心裡不免愧疚起來,因爲他的倔強,虧欠了父母太多無法彌補的親情。當然更是虧欠若男,當初守護的諾言沒有實現,卻在一點一點的流失。
母親對於父親的死不再那麼執着,她攆動手中的佛珠,緩緩地說∶“一切都是因果報應,無須執着。”
吳力不解地說∶“可是……”
“冤冤相報何時了,”母親嘆息着說,“兇手是不會逍遙法外,冥冥中自有註定。”
母親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帶有佛家的色彩,佛的思想已經沁入她的體內。吳力覺得在無法揭開真相的茫然下,這倒是個不錯的安慰自己的藉口。
光明山的慈明庵,母親現在是每天必去的,有時候聊到興起也在那過夜。也許佛經的薰陶能夠滌盪出聖潔的心靈,也許釋迦的教誨能夠掙脫掉世俗的困擾。母親要跳出世俗了,她要到慈明庵長住。
母親一臉淡然地說∶“那裡環境清淨更適合潛心修佛。”
吳力極力反對道∶“在家不是修嗎?非得跑到深山老林裡才能修成正果嗎?”
母親嘆了口氣說∶“無法靜心。”
還是爲了逃避,爸爸的死,她根本就如吳力一般無法釋懷。
吳力不知道爲什麼竭力阻止她去慈明庵長住,更多的是不捨吧,即使他無力給她幸福安康,也想要留她在身邊。
若男在一旁邊勸說道∶“你寧願讓她在你面前,痛苦的受寂寞煎熬而瘋掉嗎?只要她活得開心,活得快樂,在哪不是生活。”
吳力沉默了,他無言以對,他覺得自己也許太自私了。
若男又接着說∶“何不讓她快樂地安享晚年。再說慈明庵離得又不遠,我們隨時可以過去看她。如果呆得不慣,隨時也可以搬回來。”
吳力妥協了,若男的話像冰冷的水把他澆醒。爲了他那可笑的執着讓母親痛苦的煎熬着嗎,那豈不是不孝。
收拾東西的時候,母親拿出了一個鐵盒,斑駁的誘漬仍然掩蓋不住它曾經的華美,古典而小巧玲瓏的美,銅鎖發出暗啞的黃光將它牢牢塵封。
母親輕輕撣去塵土,說:“這是你爸爸留給下的。”
吳力詫異地問道:“裡面裝着什麼?”
母親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對你有用的東西。阿力啊,你要好好打理公司,那是你爸爸一輩子的心血。爸爸的案子,警察會去處理。我相信你爸爸在下面也不願看到你爲了他的死而把公司荒廢了。”
吳力噙着淚答應母親。可是在他的心裡卻暗暗地發誓道,我一定會找出殺害爸爸的兇手,公司我也一定會好好地經營下去。
慈明庵的環境的確清靜,竹香的清幽夾雜着和風打在臉上,是一種沁人心脾的寧靜。滿面慈光的正因師太端坐在竹林深處的亭內,她的笑容散發着一股詳和的安逸,似一幅古香古色的潑墨畫。
四人圍坐在亭內,茶茗的清香環繞整個亭子,還帶着溫度的絲絲熱氣輕觸你的肌膚。
若男品茗而贊∶“龍井,上好的龍井,好茶!”
師太端茶不品,放置鼻尖,任憑杯中嫋嫋不斷的香氣隨着鼻息沒入體內,許久才道出一句∶“境由心生。”繼爾對吳力說∶“凡事皆有因果循環報應,勿須煩擾,也不必執着。”
吳力反駁道∶“種惡因爲何不見其得惡果?”
師太淡淡地一笑,說∶“不是不報,時機未到。”
她的語速緩慢,聲音柔和,卻能如撞擊一口大鐘所發出的聲響,穿透你的耳膜,震撼着你的心。
平靜的如同靜止般的感受,沒有一點漣漪,吳力的心,安了。也許母親在這真的會更安定些。
下山的路上,若男說∶“看你很享受的樣子,不會後悔吧?”
吳力說∶“媽媽的抉擇應該沒有錯。”
若男說∶“你可以更安心地去做你的事。”
從仙境跌回到迷霧重重的凡間的失落。
若男拍拍他的肩膀,“我到公司去幫你吧!”
無私的笑容散發的烈日似的光芒,照耀着吳力的心,暖暖的感動洋溢周身。
他更加愧疚地握緊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