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裡,白雲飛和陸新月都安坐在草堆上。
暗夜流光劍的冰藍光芒逐漸的消失,他們只能在黑暗中看着彼此,儘管他們什麼也看不見,可是他們卻都知道對方就在自己身邊,於是他們的心情就更平靜,彷彿連外面的暴雨也俱都停止。
這種感覺很奇妙。
因爲戀人之間需要的其實是一種精神上的寄託,而不是身體上的依偎,就算他們其中一人此刻在黑暗中無形的消失,另一個仍然會感覺到對方仍存在於自己身邊。
暴雨還在加大,雨點就像冰雹一樣,打得屋頂的破瓦噼噼啪啪作響。
陸新月忽然開口道:“你猜他們幾人,誰最先找來?”
白雲飛沉吟着,道:“應該是九如天!”
陸新月道:“爲什麼?”
白雲飛道:“這幾個人中,九如天的武功最弱,但他的輕功在這幾個人中卻是最好的,最關鍵一點,他這個人處處拘謹,對任何事都疑神疑鬼,銀雪來二人想不到的事情,他絕對最先想到,所以,這第一個來到的人就肯定是他!”
陸新月信服的點點頭,白雲飛對纖霄三公子的分析,可比她當初在朱家鎮的分析強多了。
果然,不多時,雨幕中就出現了一條黑影,這黑影雖然行走得小心翼翼,但速度卻一點不慢。
九如天走到破廟大門的時候停了下來,廟門口的臺階上有着斑斑血跡,他彎下腰伸出手指摸了摸,這些血跡還沒完全凝固,顯然是有人受傷躲進來不久。
九如天忽然笑了,大聲道:“白雲飛,陸新月,我就知道是你們在裡面,我看你們這次還能跑到哪裡去?”
說完,“錚”的一聲,他抽出了芙蓉劍,看樣子是準備衝進去,但是腳步卻移動得十分緩慢。
這九如天果然狡猾,雖然發現了白雲飛二人的行蹤,但行事仍然小新謹慎。
因爲這破廟裡伸手不見五指,倘若陸新月的飛針發出,那是很難躲閃的,所以他決定悄悄的摸進去。
只不過他的腳剛剛一踏進廟門,破廟深處就有一陣尖銳的暗器破空之聲傳來,九如天大驚,凌空一個翻身又翻了回去。
陸新月的六根飛針全部打在了破廟外的一棵楊柳樹上,她那的冰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九如天,你想進來簡直是找死!”
九如天愣了愣,不由得仰天大笑:“哼,你們兩個小賊,在裡面布了機關想引我上當,你們簡直想都別想!”
說完,他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竹筒,把筒口對準天空然後拉動火索,只見暴雨中,一支小小的火箭沖天飛起,漆黑的夜空中迅速綻放開一小朵絢麗的煙花。
他這當然是通知銀雪來和單小樓二人趕快過來.
只不過放完煙花後他就立即後悔,悔得連腸子都青了。
“哎呀,媽的,我怎麼這麼蠢呢?”九如天在原地捶胸跺足,因爲他現在才發現陸新月打在楊柳樹上的飛針早就被雨水沖洗下來。
一個成名的暗器高手,發出的飛針怎麼可能如此疲軟無力,連一棵樹枝都插不進去。
這就只有一種解釋,白雲飛失血過多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只能依靠陸新月出手,而陸新月開始中了他一掌,必然身受重傷,所以出手才如此無力;可是陸新月說話還是一貫的冰冷無情,顯然是裝出來的,目的就是嚇唬他。
想到這裡,九如天簡直後悔得要命:“媽的,我辛辛苦苦找到他二人,這麼好的事情爲什麼要白白便宜銀雪來和單小樓那兩頭蠢驢!”
九如天眼珠子轉了轉,心裡暗暗打定了主意。
很快,銀雪來和單小樓的身影就在暴雨中出現了。
“九兄,他們人呢?”單小樓滿身都是泥污,顯然是剛纔找得頗爲辛苦,而銀雪來也淋得像棵焉下去的白菜一樣,全身凌亂無比。
九如天惋惜道:“他們剛纔在這破廟裡,可惜跑了!”
“跑了?”單小樓瞪大了眼睛,“你怎麼放他們跑了?”
九如天立即裝出一副無奈的神色,捂着胸口道:“不是我放他們跑了,而是我中了陸新月的暗算,媽的,你看這地上的飛針!”
單小樓立即低頭,臺階上果然有六根閃亮的飛針侵在雨水裡,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發現。
不過銀雪來卻冷冷道:“人都跑了,那你爲何還放煙花?”
九如天趕緊道:“大家不是說好放煙花一起動手的麼?我不放煙花,豈非對不住你們?”
單小樓點點頭,顯然已相信了九如天的鬼話。
不過銀雪來卻狐疑的盯着他,冷冷道:“他們朝哪個方向跑了?”
九如天立即指向破廟背後的道路:“向天劍山方向跑了!”
“我們追!”單小樓瞪着破廟背後,雙眼通紅,也不知是焦急還是被雨水淋得眼睛發腫。
銀雪來點點頭,道:“他們跑不掉的,咱們三人一起上!”
單小樓道:“好!”
九如天立即捂着胸口咳嗽了兩聲,喘息着道:“銀兄、單兄,你們先追吧,我隨後就來!”
銀雪來盯着他,冷冷道:“你想幹什麼?”
九如天道:“我剛纔不小心,中了陸新月一記連環腿,剛開始倒覺得沒什麼,這會突然感覺氣息有點不順,需要調息一下。”
銀雪來盯着他不說話,單小樓卻搶道:“據說這俏妞的鴛鴦連環腿出自少林,估計附有小天星一類的內力,你先休息吧,我們先追着,你好了之後趕快追上來!”
銀雪來點了點頭,表面上他是十分贊同單小樓說的話,其實他和單小樓心裡打着同樣的算盤,九如天現在受傷了,他們兩個衝上去把白雲飛二人殺死,這件功勞就是他們兩個人分,兩個人分總比三個人分要強,單小樓口口聲聲讓九如天趕快追上來,事實上他巴不得九如天永遠追不上來。
而九如天也不是傻子,心裡自然清楚他們二人打的是什麼主意,所以他立即道:“那,事不宜遲,你們先上,我隨後就到!”
“好!”銀雪來和單小樓施展輕功跳上房頂,幾個翻身後兩人便沒了影子。
待他二人走遠,九如天這才陰惻惻的笑道:“媽的,說你們兩個是兩頭蠢驢你們還真是,想把老子扔下,門都沒有!”
說完,他這才放心的拿起劍,慢慢的走進了廟門,沉聲道:“白雲飛,陸新月,你們兩個小雜碎,給我滾出來!”
“哧哧哧哧哧”,黑暗中又有一片飛針灑了過來。
這一次,九如天很輕鬆的躲開了,因爲這些飛針比起剛纔,力道更小,破空聲更細,陸新月顯然力氣更弱了。
九如天哈哈大笑,道:“陸新月,你這飛針還能殺死人麼?我看三歲小孩都能發出這樣的飛針來,快點把寶印給我交出來。”
黑暗中果然有人在喘息,陸新月喘着氣,道:“你,你……妄想!”
一聽到陸新月開口說話,九如天更加放心的朝聲音來源處靠近了幾步,道:“陸新月,你別逞強,我知道你們都不行了,逞強只是死得更痛苦,把寶印交給我,我給你們一個痛快。”
陸新月道:“寶印乃是我皇所有,東勝先帝受命,豈,豈容,容你這賊人玷污!”她好似力氣已經用盡,說話都接不上氣來。
九如天更加放心,又靠上前幾步,道:“你頑抗是嗎?你爲那皇帝小子賣命,你給了你多少好處?他一月給你多少俸祿,現在你連命都搭在這裡了,你不好好想想,你這樣做值得嗎?”九如天一邊說一邊悄悄的向前移動。
他不愧是個老江湖,知道陸新月並未完全氣竭,隨時都有可能再發暗器,所以他嘴上說着些無關緊要的話,目的就是誘使陸新月開口,只要陸新月一開口,他就可以更加清晰的辨別陸新月的藏身方位。
只要距離近了,飛針就沒有芙蓉劍的威力強了。
但是陸新月忽然間沉默着不說話了,九如天也停下了腳步。
破廟裡一片漆黑,雨點打在瓦片上,就像打在九如天的心上,他沉住氣,緩緩道:“陸新月,白雲飛,你們不用躲了,沒用的,把寶印交給我,或許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方纔也該聽見我和銀蠢驢與單笨豬說的話了,沒有人知道我放了你們,只要你們把寶印給我,我也不管你們了!”
他居然把銀雪來和單小樓說成是銀蠢驢和單笨豬,陸新月好象忍不住笑了,但是笑聲立即變爲了喘息,顯然是一用力就牽動了內傷。
芙蓉劍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咔嚓”一聲,一道強亮的閃電在半空突然驚起,九如天一劍直刺而出,而且劍刺到一半的時候,他終於看清楚,陸新月就在自己前面不到一丈的地方癱坐着,手捂着胸口,顯然已是受傷很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所以他一萬個放心的刺了出去。
也就在這時,旁邊的神案上有道藍光斜飛了過來。
那當然不是普通藍光,而是暗夜流光劍的光輝。
這一劍,白雲飛盡了全力,他劍刺出去的時候,人也跟着劍勢魚躍衝頂,在空中掠出一道直線。
這是不遺餘力的一劍,隱隱中自帶一股拼死一擊的氣勢,因爲這一劍不中,他和陸新月就再無機會。
可惜的是這一着早在九如天的意料之中,因爲他一開始走進廟門的時候就沒有聽到白雲飛的聲音,後來和陸新月周旋的時候也一直沒有聽見,所以他無時無刻都警惕着躲在暗處的白雲飛。
此刻白雲飛一動手,九如天立即“醉臥紅塵”後仰躲劍,仰下去的時候,身子幾乎都快與地面平行了,只因他看清楚白雲飛這一劍是狗急跳牆,直襲自己腦袋。
白雲飛來得越猛越狠,他就仰得越巧越險。
慢了,太慢了!
不是白雲飛慢了,而是九如天慢了一步。
他此刻做夢也沒有想到,白雲飛這一擊只不過是爲了掩護暗中聚勁的陸新月出手而已。
陸新月假裝受重傷,九如天是絕對不會輕易相信的,但是白雲飛暗中偷襲,他才相信陸新月受傷不假,白雲飛偷襲是真;而事實上,白雲飛的拼死一擊就是爲了讓他相信這一點,所以白雲飛來得越猛越狠,這個圈套就顯得越逼真。
而這個精心設計的圈套,他九如天想不掉進去都難。
因爲一個欺騙自己夥伴而自私的人,他往往也會受到命運殘酷無情的懲罰。
“噗嗤”一聲!
如此近的距離,就算九如天的輕功再高,也沒辦法能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避開,能避開的人都不是活人,而是死人。
所以九如天倒在地上的時,他終於明白了這圈套的厲害之處,那就是劍的威力雖是越近越強,可是暗器的射程卻是越近就越危險,這二人合力演戲,把假戲做真,就是爲了誘使他上前,結果他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對方的陰招。
不過等他想通這道理時,陸新月的飛針早就洞穿了他的喉嚨,這一針是從他脖子上的左側大血管穿進去,再從右側透出來,他連呼喊都發不出一聲來,只能用雙眼惡毒的瞪着白雲飛和陸新月,目光裡充滿了不甘、屈辱與怒火。
他實在要怪,就只能怪自己自作聰明、自以爲是,他若是不騙走銀雪來二人,現在死的人怎麼可能是他?
“撲通”一聲,白雲飛摔在了草堆上。
陸新月趕緊衝過去扶起了他:“你怎樣了?”
白雲飛大口的喘着粗氣,道:“我,我沒事,你好好調息,時間寶貴,我們要留足氣力對付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