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霞連忙請罪,趕緊請了她往別處去。
這個去“別處”的路讓嶽寧十分感慨:從正房一路往東,便曾經是王府最美的地方。
香雪海。
整個園子臨水而建,亭臺水榭錯落有致,粉牆黛瓦上蓋着厚厚的白雪,陽光下望去,只利一片晶瑩剔透。湖面中央有一小島,島上種滿了襲月花,若是六、七月的花季,那花便開得極美,粉白的花朵覆蓋整個小島,宛若一團雲彩。
若是滿月,那香氣遍佈整個園子,在清冷月光的映襯下,極美無比。
故名“香雪海”。
只是如今……嶽寧停下腳步,往前望去。
那湖心的小島已經被填平,放眼望去,湖面平靜無波。此刻整個上了凍,又覆了厚厚的白雪,倒像是一片荒原,又像是冬日的墳瑩。
了無生息。
岸邊建起了一棟小樓,東霞正把她把裡引:“這便是府中的藥堂,王爺病後,王妃便在此湖邊開了藥田,裡面種了不少奇藥。藥堂也建在這裡,方便大夫取用。莫先生應該在裡面,姑娘小心腳下。”
這藥堂並不大,不過二層的小樓。一樓放着些零碎的藥杵、櫃子什麼的,看着不是很規整,有些不配王府的規格,倒是像被洗劫過一般。
莫問並不在一樓,想來是在二樓。
嶽寧目光掃了一圈,徑自往西角的樓梯走去,走到一半,卻又停了腳步:“你不進來?”她盯着東霞,後者只站在藥堂外面,不曾踏入半步。
“奴婢在外面候着姑娘就好。”
嶽寧見她不進去,倒也不多問,只轉身往二樓去。
也才走了幾步,便聞見濃重的藥味兒。
不是熟藥,是半熟。
顯然有人在樓上熬藥,嶽寧抿了抿脣,不知道爲什麼總有一種想笑的感覺。莫問這個脾氣實在是改不了,無論在哪裡,想到一個新的方子,就必然會去試驗一下。
順王府爲了裴皓的病,估計也蒐羅了不少好藥奇藥存在這裡,此刻倒是便宜了莫問。
她緩步而入。
莫問正背對着她,專心地看着眼前的藥罐。她放輕了腳步,卻聽莫問道:“去見過順郡王了?”
嶽寧一愣:“你知道?”
“嗯,”莫問將最後一把藥撒入罐子裡,又抽掉幾根柴火,看着火焰緩緩變小,這才轉了身,“是我讓他見你的,他可有說些什麼?”
見他這樣問,嶽寧便知他肯定說了什麼,也不回答,只挑眉看他。
莫問知道她的性子,便徑直往下說:“我告訴他,你就是嶽寧。”
這話一說,嶽寧頓時呆愣當場。她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辦法跟上莫問的思想,先前讓她小心不要暴露身份的是莫問,而此刻,他居然和自己說,他揭穿了自己的身份?他倒底想幹嘛?
又思想及方纔裴皓那些奇怪的態度,皆是爲此?
而不是因爲她現在的名字仍舊叫“嶽寧”?想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在裴皓心中的地位。
“裴皓此人,極是多疑。我同他這樣說,他自是不信。”莫問伸手取了放在一邊的紙,交到她的手上,“我此次前去苗疆,不是幾月就能返回。”
見嶽寧神情變幻,莫問突然挑了脣角:“不用想得太多,我只是告訴他,你叫嶽寧。是我的徒弟,我不在的時候,由你負責爲他續命。”
他擡手指了指那張紙:“我昨夜將裴皓的情況基本理了出來,這上面是這些日子他的藥方,你每日爲他搭次脈。若沒有特別的變化,就不用改動。按照我寫好的藥方來便是。若是有了變化,你斟酌着修改……除非特別厲害,否則不用與我聯繫。”
“聯繫?”嶽寧皺了皺眉頭,“你去苗疆,我又如何和你聯繫?”
說到苗疆二字,嶽寧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想到方纔似乎看到的裴皓的“魂魄”。若他的火雲蠱是與苗疆有關,那她……剛纔是真的眼花麼?
或者……世間真有鬼魂一說?
而那頭的莫問卻不知道她已經閃了神,只伸手從袖袋中取了一枚水頭極好的墨翠給她:“這是我的私章,你帶了這個,去‘李記’。自然會有人幫你做事。除了聯繫我,若有旁的事,也可支使他們去做。”
“李記?”嶽寧有些疑惑,不記得城裡有這樣一個店鋪。不過她也沒吱聲,只低頭看下去,只見那墨翠通體漆黑,對光卻碧綠通透,雕了螭龍盤踞其上,下有云紋。撫之極滑,如絲如綢。
因着在莫問的袖中放得久了,還帶了他些許體溫,並不若普通的翡翠那般冰涼。
她半晌未出聲,莫問擡頭看來,只見嶽寧的眉頭仍舊鎖着,不由得頓了一頓,背過身去。
半晌,才聽他的聲音傳出:“我並非刻意隱瞞身份,只是覺得沒必要。”
聲音雖輕,卻讓嶽寧一下子回過神,望向莫問的神色有些複雜……他……這是向在自己解釋?
嶽寧與他相處幾年,自知莫問做事,只管自己,從不向人分說一二。
江湖傳聞也有不實之處,但這點,卻半點沒錯。
如今……他卻在向自己解釋?
嶽寧一時間只覺得心跳極快,像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或許只是覺得驚奇罷了,可雖然驚奇……卻總是教人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