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軍壓境,黑壓壓如烏雲一般纏進字裡行間,一道又一道的奏摺飛上了陳國的朝堂,劇烈地抨擊着每一個顯貴的心。
老皇帝的御書房已經掌燈數天了,不眠不休,熬的本就幾分渾濁的眼睛已經通紅。
滄桑的面容,深陷的眼窩,乾癟的雙頰,老皇帝端坐在龍椅上的身體已經很是單薄了,搖搖欲墜之態。
“皇上,夜已經深了,休息吧。”李太監小聲地說道,眼裡充滿了擔憂。
老皇帝點了點頭卻只是扶着椅子靠了一會兒,只是一擺手,一杯茶立刻送了上來。
此刻的心情,縱使是品着芬芳的香茗,老皇帝的心情也好不起來了。只是稍微了抿了一口,便傳出了輕微的嘆氣聲音。
“皇上,歇息吧。裴王爺已經回來了,你就放心吧。”李太監輕聲地勸說道。
老皇帝點了點頭,扶着李太監的手終於走出了御書房。
皎潔的月娘高高地懸掛在天空,和着夏季熱熱的微風吹拂着老皇帝蒼老的面容,吹的人心裡亂亂的。
西偏殿的燈火依舊通明,嶽寧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手中捏着繡花針,提着莫問的白色長袍,想要繡點什麼,最終卻沒有下手。
思緒有點亂亂的,可是卻不知道和莫問說些什麼。
莫問也只是靠着門邊,相顧無言。
良久,莫問終於開口,道:“阿寧……””
只是柔聲的一句,嶽寧的心裡卻是百感交集,淚水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莫問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嶽寧,輕柔地拂去她臉上的點點淚痕,幾分不忍。
好半晌,嶽寧的淚水都沒能止住。
莫問的聲音又從上面傳來,道:“阿寧,你若是不想我去,我便不去。”
明知道莫問是在逗自己,他又怎麼能不去,家國天下,都是他的責任,可嶽寧的心情還是好了些許。
她蹭了蹭莫問的肩頭,道:“說什麼傻話呢。”
莫問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碎髮,勾了脣角,只是抱得更緊。
四目相對之間,兩人的心都有些微微的異動,酥酥麻麻的,曖昧的氣息一點一滴地啃嗜着兩人的內心。
嶽寧兩隻藕臂溫柔地攀附上了莫問的脖子,硃紅色的香脣在燭光的映照下分外誘人。
莫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情難自禁地吻了上去。
久久的纏綿,從她的舌尖,到口腔的裡的每一寸肌膚,都被莫問給完完整整地品嚐了一遍。
許久,終於有些累了的兩人才捨得分開了彼此交纏的脣舌。嶽寧眉目含情,*漣漣,軟軟的靠在了莫問的肩膀上。
“阿潛,你帶我一起去好不好?”嶽寧的聲音很輕,可以聽到了莫問這裡,卻好像是一顆大石頭砸過來了一般。
他微微地放開了嶽寧,眼神裡的曖昧與迷離卻在一點點的消逝。
就連他的聲音也開始變得沉着冷靜起來:“阿寧!你可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不是你胡鬧的地方!”
嶽寧咬了咬嘴脣,卻還是輕輕了拽着他的衣角,撒嬌一般地說道:“你就帶我去吧,好不好?我保證會乖乖地待在你身邊,不會跟你添亂。”
若是換了平時,嶽寧的撒嬌往往都是最管用的,可是今日,莫問的態度卻是很堅決。
他的面容很嚴峻,彷彿寒冬臘月的冰塊一般,聲音裡也染上了幾分鎮靜,說道:“阿寧,不要胡鬧。好好在宮裡待着,說什麼我也不會帶你去。”
嶽寧擡頭看他,淚光漣漣,像是一隻小貓一樣地哀求他,可是莫問的臉色卻是一直很冷,半點變化也沒有。
良久,嶽寧終於是放棄了哀求,她咬了咬嘴脣,生氣地背過身子,不肯再說話。
誰知莫問也只是輕聲地說道:“阿寧,你好好休息吧。”
只是淡淡的一句,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嶽寧的眼淚在那一刻無聲地落了下來,可是她只是固守着自己最後的倔強,死死地不肯發出聲音,也不肯回頭。
所以她當然不會看到,黑夜暗沉之中,莫問的面上究竟染上了多少重悲傷與難過。
其實,他又何嘗不想有嶽寧陪伴在身邊,可此次的情形他也是知道的,勝算根本就不大。
陳國的百姓,是他的責任,所以他,必須去!而嶽寧就不一樣了,她還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只希望她能夠活的好好的,並不想讓她同他一起擔驚受怕。
突然,一盞明亮的宮燈似乎從遠處過來了。
待到近處之時,莫問才發現正是他的皇爺爺。
莫問收斂了臉上的表情,又換回了那幅千年冰山的表情,上前行禮,道:“孫兒給皇爺爺請安。”
皇上擺了擺手,上前扶過,道:“孫兒免禮。”說罷便示意太監退下。
待到只有爺孫兩人的時候,皇上才終於問出了一個讓他擔憂許久的問題:“孫兒,皇爺爺知道這些日子你在朝堂之中與裴皓明爭暗鬥,也建立了不少自己的勢力,只是這次,你的勝算究竟有多少?”
莫問的眸子裡劃過一絲驚訝,果然還是沒能瞞過皇上。
“孫兒並無把握。”莫問似乎只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一般,他的聲音不帶任何的漣漪。
皇上心下一驚,道:“果然!孫兒,你是朕唯一的孫兒了……”
莫問當然知道老皇帝的,不過就是想要阻止他去。只不過,朝中現在根本沒有將領可以勝過裴皓的力量了。所以,這一戰,他是勢在必行的。
他也顧不上禮法了,直接打斷了皇上的話,雙手作揖,行了一個禮,道:“皇爺爺,這件事孫兒已經考慮好了,您不要再勸了。陳國的子民是我裴家勢必要守護的,孫兒在所不辭。”
老皇上輕輕地拍了拍莫問的,他這個孫兒,是越來越有擔當了,配得起陳國君主的身份了。
“孫兒,此行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安全回來!”
莫問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孫兒定不辱使命。”
夜風吹了很久,雖然帶着灼熱的溫度,可是人的臉上卻總是涼涼的。
莫問的聲音有一絲喑啞,像是什麼東西哽咽在了喉嚨裡一般。良久,他還是說了出來:“皇爺爺,若是,若是孫兒此次回不來了。”他有一瞬間的停頓,但還是繼續地說了下去,道:“還請皇爺爺爲孫兒好好照顧嶽寧。”
皇上雖然點頭了,但還是說道:“皇爺爺和嶽寧都會在宮裡等你回來的。”
莫問有些錯愕,但旋即還是點了點頭,似乎也是在給自己一些勇氣。
暗沉的夜晚,兩個人幾乎都是一夜未眠。
嶽寧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很久很久,直到臉上的淚水被風乾,她自己擦了擦。最後她還是拿起了繡花針。
手指開始上下翻飛,一針一線都傾注了濃濃的思念和愛護,和着微弱的燭光,映照着如玉的容顏。
嶽寧突然有些呆怔,她好像感覺到了什麼。擡頭望去,燭光下的熟悉身影便只是一瞬間就已經再也看不見了。
嶽寧有些愣神,冰冷的針就這麼刺進了雪白的指尖肌膚,嫣紅色的血珠一下子便滲透了出來,暈染開來。
她下意識地含住了手指,嘴裡雖然還充斥着淡淡的血液的腥甜味道,可是腦海裡卻不斷重複着那個熟悉的身影。
幾分冷月漸漸下沉,越來越透明的顏色也迎來了拂曉。
嶽寧輕輕地舒展了一下腰身,拉開自己忙活了半夜的成果。青翠的竹子倒是繡得淡雅、高潔,鑲嵌着一個小小的“寧”字,更是別出心裁。
突然,門外響起了她熟悉的腳步聲音和節奏。
她當然知道是誰,下意識地收了手中的東西,靜靜地坐着。
莫問透過門看見她的身影,便輕聲患了一句:阿寧。”
可是嶽寧只是背對着他,並不說話。
嶽寧似乎能聽到門外的人的微微的嘆息,只聽他甚少絮絮叨叨地說道:“阿寧,戰場不是你能胡鬧的地方,那裡的危險太多,我也有我的思量……”
嶽寧聽着,卻不作聲。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莫問終於有了動作了,他緩緩地起身,道:“阿寧,我該走了。你等我消息,若是,我不能回來,你也要好好過……”
話音還未落地,嶽寧便快步過去開了門,聲音裡帶着幾分生氣,說道:“過什麼過!若是你不回來那也就不用過了!想必也是貪圖了苗家姑娘的美色了,想當初我就應該看出你的色心來着,可恨我識人不清。到時候,我就該一頭撞死!”
說罷便把手中的衣衫隨手一丟,可是莫問卻是長手一撈,穩穩地接住了。
待他看清衣服上的花紋便忍不住勾起了脣角,滿面春風地看着嶽寧。
嶽寧突然上前輕輕抱了一下他,說道:“早點回來。”
他只是點頭,嶽寧便關了門了,不肯再多看一眼。莫問轉身離開,也不肯再多一份眷戀。
整個陳國的軍隊已經是蓄勢待發,不過是幾番鼓舞,大軍便由莫問統領着開始了浩浩蕩蕩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