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情景雷同
打破僵局是這天高城真的心血來潮做起了魚竿、魚線、以及魚鉤。起初我沒看明白他去砍來那麼長的樹枝做什麼,直到一根魚竿像模像樣地出現時才頓悟過來他要實行十幾天前許下的承諾。他跟我說,釣魚除去這些漁具外,最重要的是魚餌。於是他在林地間轉悠了好一會,回來時拿一片大葉子包了什麼。
在他掛鉤時我湊近過去看,葉子打開,軟體動物在蠕動,是蚯蚓。
既然他之前放過狠話,那我也就抱着看好戲的心態在旁觀戰,一小時過去,兩小時過去了,風平浪靜......我直起了身搖頭而走,還是再找找有什麼吃的吧,這麼多天都靠蘑菇野菜維持生計,基本上林口五十米以內能找來吃的都沒了。我在考慮是否往裡再探進一些,卻始終對那霧障迷林有懼意。
回山洞整理了工具正要出發,遠遠看見高城猛地一拽竿子,完美的拋物線甩到岸上,一條鮮活的魚在岩石上直蹦亂跳。等我走過去時,他很是酷拽的把魚往我腳下一丟,下令:“去洗洗殺了。”在我俯身而拿時,他又加了句:“要是不敢殺就留着我來弄吧。”
朝下的嘴角微彎,他這是在跟我主動套近乎嗎?氣了這麼多天,終於消氣了。
我快速將魚處理洗乾淨,發現那邊高城又有收穫。等洗到第五條時我忍不住開口:“明天再釣了吧,五條魚已經吃不完了。”高城假意淡漠地睨了我處一眼,才慢條斯理抽回魚竿走過來,“是不是證實了你那夢是胡編亂造的?”
有翻白眼的衝動,他還在記着這茬呢。有時候真覺得他性子有些像鬧騰的孩子,也可能是神智被傷後,陰差陽錯地反而讓他遁入被自己塵封的這段記憶時空。
這是我最近一段時日,一個人安靜了後認真思考的結果。否則沒法解釋他被徐江倫的石音陣傷了後再經歷皮划艇爆炸巨響,忘記前情後事卻以爲自己還在十七歲的原因。
與孩子相處我有經驗,之前開畫廊時,偶有小區附近的孩子會過來學畫畫。雖然當時......大多是小童在耐心地教,但我也從旁得到一些實踐與理論相結合的經驗。就是對孩子,你得順着,先把脾氣給捋順了,後面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
所以這刻我毫不吝嗇地給與肯定以及讚美:“你很厲害。”
高城瞪了我一眼,俯身過來時低藹的嘴角上揚得意的弧度。沒一會,三條魚被叉在了竿子上在烘烤,剩餘兩條高城從湖面上弄來一些冰塊給壓在柳籃裡了。
坐在火堆前,看他熟練地翻騰三條魚控制着火候,沒一會魚香味就飄散而出了。可當他真的把其中一條魚遞到我面前時,垂在兩側的手卻沒去接。眼睛至始至終都盯着高城,怕一伸手,他就真的變成了氣泡。
“沒手?”他輕揚了聲問,我仍沒動,卻見烤魚伸到了嘴邊,“沒手就直接咬吧。”
沉頓數秒,我垂了眸張口,細膩的魚肉帶着自有的鮮,脣齒留香,和夢境裡一模一樣的美味。只是,即使我就着他的手,把整條魚都吃光了,他都不會像夢中那般變成泡影。就是他臉色有些黑,因爲注意力專注在我這,剩餘那兩條還在火上烤的魚,變焦了。
我說去把剩餘兩條拿過來重烤吧,他卻搖了搖頭,提起烤焦了的魚放在嘴邊慢條斯理地吃起來。差不多一條被他吃進肚子裡了,我忍不住問:“好吃?”
他伸手去拿另一條的手頓了頓,轉而將魚再次遞到我嘴邊,“你自己嘗。”我凝了眼黑乎乎的魚,沒有太多猶豫就下口了,吃到嘴裡的不是美味,帶了苦,咀嚼了幾下我硬吞進去了。慶幸高城釣的魚都是沒有刺的,否則我這樣吞吃肯定卡喉。
他莞爾,就着我咬下去的那口輕抿魚肉,十分鐘後把那一條魚也解決了。平靜開口:“不到無從選擇時,不浪費資源是生存的法則。”
我怔了怔,訝異這樣沉穩說話的他,剛剛還以孩子的心態對待他,轉瞬就給我一種深沉若鶩的感覺。但聽他下一句卻是:“不過,真的很難吃,都怪你。”
好吧,是我的錯覺。
吃過一場“烤魚宴”,兩人芥蒂全無。高城突然興起又要來揹我,這次我不問緣由就覆在了他背上,喜歡被他這麼單純地寵着,也喜歡這般與他相近。從岩石攤上走到林間,再從林間走回岩石攤,那條路來來回回的,他揹着我不知走了多久。
周旁樹影、靜湖,頭頂明月、星辰,都成了暗夜裡的佈景,我的眼裡只有他。又一次伏在他肩上沉夢,就連嘴角都還掛着微笑,只是這次夢裡沒有畫影,沒有過去的影像,就只是我在一片漆黑中行走,無止盡的。
走着走着就覺害怕起來,迫切想要看到前方出現光。卻突然產生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好似緊抱着的消失了。緊抱?我如果抱着什麼,那一定是高城。倏然驚醒頓坐而起,茫然四顧黑暗沉濃,與夢中情景雷同。
我張口而喚:“高城。”聲音抵入耳膜,是真實不是夢,可是無人應答。
等眼睛適應黑暗後,搜找身周,真不見高城身影。他出去了?無理由地去往洞口,外面月光仍舊皎潔明亮,我走至他常坐的岩石邊尋找,也沒見他人。這麼晚會去了哪?環目四周,最終目光凝定黑林,四下空曠,除了那裡我想不到他會去的地方了。
可是我不懂,深更半夜的他要去林中作什麼,要找食材或藥草明天白天不行嗎?
一邊想着一邊往黑林裡走,差不多繞走了平常我們的活動範圍一圈後,依舊沒找到他。沉定原地,詭異的直覺指引我向某個方向,順着指引一腳一腳向前。因爲這許多天把山林口快成家了,所以知道這個方向並非往林中深處的霧障地而去,相對要輕鬆些。
想想也覺得高城沒理由夜半一人獨進迷林深處,走過了活動範圍界線沒多久,就聽到浪打的聲音,心中訝異,這是往湖岸而去的嗎?
當有人聲傳來時,我下意識地頓住腳並矮身而躲。離得遠聽不清,卻能確定真的是有外人來到這片區域了。我心中焦慮不已,高城還沒找到,也不知來得是誰。
漁民?不太可能吧,誰會在半夜出湖打漁?除去漁民這個可能性,就不得不考慮來人是敵是友了。沒有忘記在我們乘上皮划艇前,徐江倫已經安排那一羣人乘船逃離,會否有人返轉而回?如果是這樣,那就真是棘手。
轉瞬之間,腦中已經做了各種分析,最後決定無論如何先過去打探一下再作論斷。
貓着身把腳步放到最輕,以樹作掩護,一點一點向那處靠近。因爲是接近湖岸了,林木很稀疏,月光能照進來,依稀可見那處有兩三身影,與我就只隔二十來米了。怕再近我腳步放得再輕,也可能會被察覺,故而掩身在一棵樹後豎起耳朵去聽。
我絕然沒想到,自己的臉色在數分鐘後變成慘白。
只聞那邊交談的語聲隨風而來......
“這麼多天了,該回去了。”
“是啊,城哥,你不能一直耗在這裡。案件已了,你得回去跟那邊交接。假如你真舍不下小夏,就那她一起帶上好了。”
“胡鬧!你知道那女人真實身份是什麼嗎?一個能被貫注兩重記憶又穿針引線的人,會是普通人嗎?連我們都被有預謀地捲進來了,顯然她背後有一股很強的勢力在操縱着。寒,你確定要城哥把這麼一個危險炸彈帶在身邊?”
“......沒那麼複雜吧。”
“還不復雜?她就是一顆暗子,隨時可能引爆。”
兩人爭論不止,但在下一瞬,一聲低喝:“夠了,別吵了。”瞬間安靜了。
我的心頭像是被狠狠砸了一拳,疼得窒息。
靜默半刻,仍然無聲。我意識到什麼,一點點回轉過身,熟悉的軍靴,修長的褲管還帶着穿了多日的皺褶。我是忘了人的氣息能暴露目標這件事了,尤其,還是在他的眼皮底下。
當初沈家地下密室,即使徐江倫人已走了,氣息都沒能瞞過他。更何況是當下!
而我渾噩的腦子在這般從蹲身的位置斜看向那張隱暗在月光底下的臉時,已經辯知到不容我再自欺欺人的事實。早有跡象的,可我都選擇忽略,或者避開思緒不去深想。
他是楚高城啊,一個能對自己兩年記憶下心理暗示塵封的,在心理術學界裡可橫行無阻的人,又怎會安於這麼一個荒僻的地方與我過這樣貧瘠的生活?就算他肯,他背後的人也不肯!來的兩人是落景寒,和謝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