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掩人耳目
張繼突然坐直起遮住了瘋子看我的視線,他向來肅色,外加此時氣息冷冽,使得車廂裡的氛圍也變得凝滯,等他再靠回椅背時,我看到瘋子已經半側轉身,將那本書掩藏在身體與車門之間,埋頭苦讀中。800
一下就安靜了下來,我轉目看向窗外。之前一直有事引着注意,又避轉了思緒不往那處走,所以並不沉暗。可此時一靜下來,腦中就只浮沉兩字:楚城。
路的盡頭,目的地是否就是楚城?白玉案爲何會與楚城牽扯上關係?還有一個沉在心底深處,隱隱作痛的問題:他……在那嗎?
有些事再想避開,也總在觸不及防時直襲向我,然後就像已經看似痊癒的傷口,再次被撕開,骨肉可見,生疼。終於明白,那其實就是一塊頑疤,難以癒合。曾以爲把它晾一晾,藏得深一些,就會主動褪去,也總會痊癒。卻不知無論壓得有多深,還是會被挖起、撕開,然後疼痛。
不能再去想了,我強行斂轉思緒回到正軌上分析。
現在除去白玉佛走私又添疑似拐賣人口的新案,之前還覺得連男人也被拐有疑慮,後來仔細一想也未必不可能。新聞曾報道過犯罪分子將人拐賣到緬甸或者別的地方做勞力,一聯想每隔半年雷管運送的都是年輕男女,就大有可能了。至於女人被拐賣,去處就多了,所以難怪陸續這幅心煩意亂狀,即便許玖可能手腳底下有功夫,但面對這樣一個龐大的組織,勢單力薄,處境堪憂。
沉默終止在陸續的一聲低咒中,他面色寒沉地道:“那輛麪包車果然從西往南繞回過來了,但是追蹤器被發現了。”我心中一驚,身體往前傾了去看他手機,果然見那紅點不動了,卻還亮着,心中一動了問:“具體位置到哪裡了?”
“塢城,離載小九那輛車失蹤點三百公里處。”
樑正沉道:“那範圍大了。”
我搖頭,“範圍不大,或許不是追蹤器被發現,而是目的地已經到了。查查那一帶可有江或大型的湖。”潛意識裡,仍然相信那個說法:江上荒城猿鳥悲。城在江上,楚城。
但見陸續搖頭:“塢城地帶屬於內陸,沒有大型的江與湖,河可能會有。全集下載”
我不免失望,輕哦了聲沒再開口。
晃神中似覺有目光在我身上,擡頭就見張繼側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抿了抿脣小聲問:“怎麼了?”他視線頓了頓後直言而問:“爲什麼你要問塢城一帶有江或湖?”
我沉吟了下答:“雷管說白玉佛來自一個叫楚城的地方,而地理上叫楚城的只有磨山風景區那邊,與這邊相離甚遠。我就想楚城是否只是一個化名或者仿造的一座小城。”
“所以你認爲即便塢城不是楚城,也可能是附近一個特殊的傍水的小城鎮?”是坐在前面的陸續回頭過來插嘴而問。我將視線移轉向他後輕點了下頭,但覺張繼的目光仍有意無意地瞥過來,莫名有些心虛。剛纔一番話雖不是胡言,但也隱去了關於楚城真正的概念,除去不想提及那人,也不想那些事被別人知道。
大約到傍晚才抵達塢城,找到那輛麪包車時已是天黑了,就停在一條街上的馬路邊。車窗上因爲貼了黑膜,無法看清車廂,但見陸續在車門邊站了片刻,就把車門給拉開了。除去前面駕駛座與副駕駛座外,後面座椅被卸掉了,但空無一人。陸續探頭進內,在副駕駛座的底下找出了一個指甲那麼大的金屬裝置,無疑是追蹤器了。
陸續從車裡退出來時臉色很陰沉,突的一個哀怨的聲音不知從哪冒出來:“老樑,小六,搞點什麼吃的啊,我肚子唱空城計唱了很久了。”
我循聲而找,乍一看車身下冒出一個頭時被嚇了一跳,等定睛時發現是瘋子,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鑽底下去了。陸續瞧也沒瞧他,點了根菸道:“小九沒找到,還惦記着吃?”
瘋子反駁:“可是也要吃過飯了纔有力氣找小九啊。”
“少廢話,底下有看出點什麼了?”
瘋子灰頭土臉地鑽出車下爬起來,語氣風清雲淡:“沒啥,就有點血跡。”
樑正與張繼同時色變,兩人都身形極快地鑽進車底,片刻之後出來時,臉色很嚴峻。樑正說:“血跡已幹,估計中途就把人給運走了,看來我們找錯了方向。”說完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其意顯明。
我也不在意,只問:“血跡在車身的哪個部位?血量可多?”
陸續驀的開口:“爲什麼不自己下去看?直觀的現象環境不更有利於作細節分析?”我沉默下來,轉而失笑。張繼邁前一步正要開口,我伸手拉住他胳膊,他回眸,視線從我臉上移往抓住他胳膊的手,我輕搖了下頭。
二話沒說彎腰,真的鑽進了車身底下,微蹙起眉時,手肘被輕觸,張繼遞進來個物什,接過後不由微訕。被那陸續激將了一時氣惱,車底下黑糊糊的,沒有手電筒我觀察什麼。
血跡集中在車頭前半部份,摸上去已經乾涸,血腥氣不濃,面積不大。我退開些身體,照了照身下,地面沒有血跡。斂了眼站在車旁的幾雙腳,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
沉寂一年,再無動過畫影的能力。連我自己都不確定,是否還能發射出影像來。
不過只過數秒,感覺就來了,搖搖晃晃中好似正躺在行駛着的車內。突的車身嘎然而止,我因爲慣性向前一衝,頭頂在了堅硬位置,立即疼意明顯。門嘩啦啦地被拉開,一個粗魯的大嗓門傳來:“雷管那小子越來越不像話,幹活偷工減料,居然少弄了一頭羊。”
旁邊有聲音應和:“先辦事吧,回頭根上面彙報,自有他好果子吃。”
大嗓門重重一哼,就聽到身旁拖動聲音傳來,很快感覺我的身體也被拖動,並且不受控地掙扎起來。暗道一聲糟,果然聽到有人開口:“咦?這頭羊還有意識?藥下少了啊。”
扯動間,我的呼吸一暢,臉面開朗,睜開眼就見車門邊高大魁梧的兩個男人身影背光而立,五官模糊。有過多次經驗,我自然知道這時畫影是從當下躺在車裡其中一個男的視角來感官外界,剛纔當是被麻袋裹住的,此時袋口被掙開了。至於看不清人或許是受了藥效影響,或許是我太久不使用畫影,能力褪化了。
這個男人也是衝動,在對方伸手過來揪人時,居然猛地一口咬住了對方的手。殺豬般的痛嚎聲後,只見什麼擊打而來,霎時眼冒金星腦袋劇疼,嫣紅瀰漫眼睛。迷離之際只聽耳旁在道:“真是麻煩,趕緊把人送下去早點幹活,這個若死了就直接丟給李博士吧。”
言語間毫無半點對待人的態度,就像是在說沒生命的貨物一般。
我本欲再探,一來是依附視角的男人因爲頭部失血過頭而在逐漸喪失意識,二來現實有外力在拖拽我。不算強行被阻斷,可在我意識仍處於畫影中被外力所擾,就像被人用拳頭砸了好多下腦袋,抽疼。
一睜眼就對上一雙眨巴眨巴烏黑的眼,嚇得我一顫,卻在下一刻聽到對方開口:“嘿,姑娘叫什麼來着,這地上睡覺不涼嗎?”我大舒了口氣,虛驚一場,是瘋子。沒好氣地道:“你先退出去。”這人嚇人真差點被他嚇死。
等我從車底下鑽出來,除去張繼,其餘三人看我的目光都帶了異樣。陸續一臉興味地開口:“我還是第一次見過有人查線索查到能睡着的。”
瘋子與他一唱一和:“嘿,小六你是不知道,我剛下去拉了她好一會都沒醒,睡得可熟。”
我也懶得解釋,只皮笑肉不笑地道:“個人癖好。”張繼詢問出聲:“有什麼發現嗎?”我淡瞥他一眼,幾人之間就他應該明白箇中究竟,“沿着這條線往回開兩小時左右的路吧。”
樑正一愣,“爲什麼?”
“因爲終點站在中間,塢城只是一個掩人耳目的遮掩。”
幾人面色微變,還是樑正問:“你怎麼得出這結論的?”我垂落眸,平靜而述:“血跡雖凝固但不凝結,證明不是原有的,其凝固的程度可判斷大約四小時到五小時之間。從這時間上推斷,此輛車應該還在行進當中。我們要比它晚到兩小時,這個時間差不用我算了吧。”
“可你又如何確定有人受傷的位置就是終點站呢?”
這問題有些不好答,我斟酌着言辭,卻聽張繼果斷道:“聽她的沒錯。”心頭一動,擡起眸看他,仍是那張肅穆的臉,面無表情,但幾次有意無意的袒護已是明顯。
幾道目光從他身上飄到我這,陸續嗤笑着轉身:“得,有人罩的。”
樑正也笑了笑,走開時瘋子嚷着追上去:“誒,你們怎麼不問她爲什麼要在地上睡覺啊?”
我不是以前那缺了神經的人,自然明白他們這般的意思,對張繼微覺尷尬,乾咳了兩聲小聲說:“抱歉,連累你被他們誤會。”
他倒是仍一臉無緒地道:“無所謂連累不連累。”
走回到陸續車前,發現陸續與瘋子居然都坐在後座,樑正在前喚:“張局坐前面吧,跟你說點事。”張繼看了我一眼,拉開了前車門,我只能坐進後座,瘋子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