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浮城 282. 易看
沉默在兩人之間泛開。()林森涼春寒,帶着溼氣,手掌微癢,想悄悄往身上擦拭,但只一動就被徐江倫捏住了手腕擡起,他眼神掃過就帶了薄怒:“擦傷了爲什麼不說?”不等我分辨,彎腰抱起我就大步而走。可只走出兩米就嘎然止步,我心神尚未定也感覺到空氣不尋常的氣息。
徐江倫低眸看了我一眼,眼神藏了若有所思。突的他低聲開口:“你們立刻回剛纔地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在喚秋月白他們。
我要求:“先放我下來吧。”他略了一遲疑,還是鬆開了手讓我落地。但只剛剛站穩,我就被他從身前推開了,一個踉蹌着差點跌翻在地,可當我回頭時全身血液凝固住。就在我剛剛所站位置,一根長矛赫然豎立在那,如若不是徐江倫反應快,那就是釘在我身上!
空又有唬唬風嘯聲傳來,視界裡有東西筆直而射向徐江倫,他朝旁避讓,但見是一支竹剪,頭部削尖,緊隨着又射來一支,無論徐江倫朝那個方位躲閃,都有竹箭如影跟隨。
我本坐在地上旁觀,忽然心頭漏跳了半拍。那一支支竹箭好似沒有章法在亂射,可卻一步一步將徐江倫從我身前逼退而開。顯然他也意識到這點,急欲靠近過來,但竹箭像知道他欲圖般,射來的更密集了。
朝着射擊過來的方向而尋,樹影婆娑間完全看不到人跡。到底是誰?會是......那個名字只在腦輕輕滾過,就覺心抽緊了起來。可下一瞬我忽然意識到不對,那竹箭射來的方位雖然全都是從正前方過來,但角度和度有些詭異。當我眯起眼時瞭然,就在前方几十米外,幾棵高樹的枝椏上各自架着一把機械弩,這是早就布好的箭陣!
徐江倫一個避閃不及手臂被射,我心頭一抽。突見他側目看過來,眼神兇戾,就在那時我身後伸來一隻手捂住我口鼻,沒有任何遲疑地向後拖動。無論我怎麼掙扎,也阻止不了對方近乎野蠻的行動,只能瞪大了眼看着徐江倫驚怒的臉越來越遠。
我是驚惶不安的,因爲身後這個人完全不是我所熟悉的氣息,高城首先排除,其次是阿蠻。阿蠻的掌黑而大,不是這類棕色肌膚。瘋子也不可能,他即使來救我也斷然不會用這種方式,還有誰?爲什麼要來抓我?難道這島上還有人是不服徐江倫的?
身後的人可以說是健步如飛,到後面一手捂住我嘴,一手提起我人幾乎是在林飛奔了。讓我驚異的是此人對樹林的熟悉程度!難道......就是剛剛將我撞翻在地的那人?如果真是他,突然間我感到那一撞不尋常,並非巧合。但我除了對方捂着的手掌外,其餘都看不見,沒法確定這一判斷。
突的耳旁一聲口哨,我心頭重重一震,莫名的熟悉感紛涌而來。這哨聲不同於任何一次曾聽過高城或阿蠻發出的嘯音,是一種直接觸及心底的震撼。
隨着哨聲在林泛開,愈見昏暗的四周竟飛奔而來幾道黑影,而裝束完全一樣。我有些懵圈了,這些人是誰?稍稍一數,除去制住我的一共還有四人。離近了可看出相貌不同,年齡都在三十左右間,面色沉肅冰冷。他們形成包圍狀,將我與挾持者夾在了間。
很快我就明白這幾人舉動是爲何,因爲在正前方位置開始出現人影。他們掠轉方向想改道,可是左右兩側都圍堵了人過來,身後傳來槍響聲。在挾持者轉身時,看到徐江倫的身影在從後由遠而近追來,那聲槍響來自他。
身周的四道人影射掠了出去,而提着我的人選擇了一個側角作突擊。因爲有兩人從旁掩護,幾乎一瞬間就衝出了道口子,我只來得及看到曲心畫驚愕的眼神。這個人顯然深諳攻敵先取其弱道理,在那三人裡,曲心畫無疑是最弱的。
騷亂被落在了身後,頻頻有槍聲傳出,聽得我心驚肉跳,可身後之人只在第一聲槍響時有些微停頓,此後再無片刻遲疑。到後來夜幕已垂,除去我沉重的呼吸與腳下沉穩的步伐,再聽不見其餘的聲音。終於對方放慢了度,等停下時我難掩眼驚異,畫影八年時光,也不曾知道這座島上還有這麼一個幽密地方:它是隱匿在密林叢草之後的,有深潭,有岩石,也有溶洞鐘乳石林。
嘴上的掌終於肯鬆開了,我被放置在了地上。即使一直都被提着,這一場生死時的奔跑也讓我感到渾身發軟,到底身體大不如前了。擡眼間,黑沉身影越過我走至深潭邊,彎腰捧水撲臉,隨而在清洗着左掌。因爲剛纔就是那隻手掌一直捂着我口鼻,所以我知道那上面有濃郁的血腥味,應當是受傷了。
凝沉視線死死盯着這道背對的身影,忽然間感覺全身上下都被凍結了。顱腔似乎完全被掏空,只剩殘餘的理智在不斷詢問:爲什麼是他?爲什麼他會在這裡?
難怪覺得身影熟悉卻又想不起是誰,因爲這個人根本就不可能也不該會出現在這座島上,可他偏偏在,而且還夾持我一路逃到這!
隱隱覺得有什麼被遺漏了,又有什麼秘密將被揭開,而那秘密其實只要此刻但凡我還保留一點理智,能夠利用行爲邏輯心理學來分析,就可能自己解開了。但我潛意識裡在害怕,在排斥這個答案,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一如既往的冷冽氣息,宛若一條纏繞過來的巨蛇,在一點一點將我吞噬。
“沒什麼想問的嗎?”對方迴轉了身,在昏暗無光下淡冷開口。這音調如重擊在心頭的捶,砸得我扼制不住的驚惶,下意識地牴觸搖頭:“不,我沒什麼可問的。”
然而對方似乎不想放過我,肅穆看我半響,沉聲而言:“a,有些事該是讓你知道了。”
我渾身重重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厲聲而問:“你叫我什麼?”
他重複:“a。”我的脣間輕喃:“不可能。”他問:“你不問問我是誰嗎?”我像是機器人一般,思維只能跟着對方走,重複着他的問題:“你是誰?”
然後他輕道一字,我的腦變成一片空白。
g。
愕然頓悟,忠誠、正義,是讓你慷慨赴死的託詞。而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一旦你置身其,哪怕之後想抽身,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果想生存,那就只有遵循這生存法則,可是,我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法則左右了人生。
在黑暗,我一動不動地坐着,靜靜感受那有質感的黑暗把自己包裹起來。
當我出聲時聲音嘶啞:“從一開始,h市背後的那隻暗手,就是你吧。”對方沒有迴應,默認了我的問題,我慘淡而笑:“我一直都想不通,爲什麼我會被安排在h市扮演夏竹這個角色。原來夏竹的存在,是爲了引來高城和徐江倫讓他們雙雄相鬥,然後一手掌控全局的你漁翁得利。多可笑啊,那麼多次你都行動在其又總能死裡逃生,哪怕曾有過對你懷疑,可也只僅限於那徐江倫操盤的謀殺案,從未將你與這背後黑手有過一絲聯繫。甚至一度......”
我說不下去了,失語在喉間。甚至一度我對這人滿懷感激,可一切到終點,卻不過是一場最精密的局,我、高城、徐江倫,都只是這盤棋局裡的棋子。
高,真的是高!他纔是博弈最高的人!
靜默他再次開口:“a,你無需如此,從沒有人放棄你。當計劃啓動時,即使以你爲核心而鋪展開局,也有我在旁替你護衛。但凡有危及到你生命的可能,我都會出手來救。就好比這次,傾巢出動,哪怕犧牲兄弟們性命,都要將你帶回來。”
我渾身一顫,“犧牲”兩字深揪我心,忍不住問:“他們是......”
“l、p、r和z。”
見我沉頓而視,他低嘆了口氣:“想起了我,沒有想起他們嗎?當年z與你走得最相近,l擅長機關玄術,p擅長射擊,r擅長格鬥,只有z與你一般沒什麼特長,體能不及格,也走了偏門才過首領那關。”
我......沒有太深的印象,但聽着他敘述,心生出悲意。不管是否還記得他們,曾經我們並肩而站,熬過一次又一次的考驗。可就在剛纔,隨着一聲聲刺耳的槍聲,他們可能倒在了血泊,因爲我。
根本不指望這時候徐江倫會留一絲情面或者有些許善念,他對我幾乎可以算是變成執念了。如果不是我,或許他還會因爲某些考量而想活捉對方,可我在他眼皮底下被生生帶走,從後追擊而來的他,我遠遠看着就已感覺那殺氣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