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雪崩

江淺陌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死亡可以離自己這麼近,近到她都來不及做什麼反應來反抗。

只記得,一聲巨響,隨後漫天的大雪向他們襲來,在她前面的十來個人一下子就不見了。之後,大雪繼續向她撲來,眼前一黑,便什麼都看不見了。

“江淺陌,江淺陌,你在哪?”跟隨着前來營救的村民,程亦辰跌跌撞撞的來到了雪崩的地方。一顆心彷彿要跳出來一般,似乎他都聽不到其他聲音了,除了自己那如擂鼓的心跳聲!

“江淺陌,江淺陌…”下一刻,程亦辰什麼也不顧,立刻蹲了下來,用雙手挖着眼前的雪堆,“江淺陌,等我,我就來了,等我,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雙手所觸及到的地方,冰冷一片,那是雪啊,又是高山上的雪,能不冷麼?可是程亦辰哪還有心思去管這個?目光所到的地方,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村長,好像還有餘崩!快讓他們先撤一撤吧!”忽然間,一個渾厚的男中音響起,再一看嘴脣哆哆嗦嗦的,不知是因爲冷還是害怕,可臉上,忽視不掉的是那份焦急。

“大家先躲一躲,等餘崩過去,快!”被稱爲村長的,是一位看起來已有五十歲的男人,只見他立馬一個個拉起在搶救的村民或是遊客,想制止他們的行動,拉去安全的地方。

“年輕人,先不要挖了,餘崩快來了,我們先躲一躲!”最後,村長來到了程亦辰這邊,不厭其煩的說着相同的話。

“不要管我,我還要挖,她在等我!”哪知,程亦辰頭都不擡,只是冷冷的拋出這麼一句,手下的動作並沒有放慢速度,甚至比之前更快了,一個聲音不停的在他心裡說着,不能停,不能停,她在等你救她!

“先走吧,你這樣很危險的!”看着眼前這個倔強的人,村長似乎也強硬了起來,伸出手,一把制止住他的動作,“快走!”

“她是我老婆!我怎麼能離開她?!她在等着我,她會害怕的!”猝不及防的,程亦辰奮力甩開村長的手,痛苦的低吼道。

清冷的墨黑眼眸,堅毅的側臉輪廓,無一不在昭示着他的決心。

然而下一刻,一滴兩滴的清淚從程亦辰的眼角緩緩流下,淌過已經冰涼的側臉,最後跌落在皚皚白雪上,消失不見。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上一次哭好像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了,胡亂擦去臉上的淚,程亦辰不管別人怎麼看他,或是怎樣勸他離開,他只是不停的加快手下的速度。

那裡面,是他心坎上的人啊,怎麼可以出事?江淺陌,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我就在這,陪着你,你不要怕。

隨着時間的推移,程亦辰的修長的手指早已通紅,腫的跟胡蘿蔔一樣,指尖早已沒有知覺。

就在村長不知所措時,之前說要餘崩的男人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村長,餘崩是另一邊,我們繼續吧,山下的救援隊已經通知了。”

“快,大家快些,時間不等人!”聽完男人說的話,村長突然就激動了起來,手顫抖的指揮起來,“你們兩去那邊,你們這邊…”

衆人紛紛應和,小跑着忙開了。

只有程亦辰這一邊,跟失了聽覺似的,不顧身旁什麼情況,只是不停的挖,不停的挖。若是從背後看,可以看到,一片白茫茫中,一個黑色的身影半跪在那邊,彎着腰,雙肩顫抖。

見狀,村長只是嘆了一口氣,接着就走開了。

程亦辰沒有去想自己挖了多久,時間越長,心裡的擔憂害怕就越甚,一邊挖一邊喃喃自語,“江淺陌,江淺陌,你不可以有事,知不知道?!”

“村長,村長,這邊有個女遊客!”

忽然間,程亦辰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女的?江淺陌,江淺陌!”

或許是跪得久了,猛的一爬起來,程亦辰一個不穩,身體前傾,摔在了雪裡,黑色的羽絨服上立刻沾滿了雪粒。程亦辰卻不去管,掙扎着起來,向聲源處奔去。

“讓一下,讓一下。”胡亂撥開人羣,滿懷希望的,程亦辰朝前看去。

都說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果然如此,原先還顫抖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程亦辰臉上一片灰暗,整個人似乎一下子癱軟了下來,“江淺陌,爲什麼不是你,爲什麼…你在哪,你在哪…”

“咳咳…”

“村長,她醒過來了!”飽含喜悅的聲音在此時聽來真是振奮人心,但並不包括程亦辰。

“我,我被埋的比較,比較淺,我沒事,不要管我了…”醒來的女子斷斷續續的說着,突然手指顫巍巍的指着某個方向,“我記得在我十點鐘方向有個,有個穿卡其色衣服的女生,快,快去,她被埋的深,救,救她…”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整個人也是哆哆嗦嗦的。

“卡其色?!江淺陌,江淺陌…”人羣之外的程亦辰忽然就活了過來,照着所指的方向,連滾帶爬的奔了過去,“江淺陌,一定是你,不要怕,我來了。”

不顧已經凍得沒有一絲知覺,甚至都打不開的十指,程亦辰看到雪就扒開到一旁,本應該是讓人凍得發抖的時候,可程亦辰的額頭,細細麻麻的汗已經泌了出來,整張臉也是通紅通紅的,也不知是一直在挖雪的緣故,還是急的。

就在程亦辰全心全意繼續奮鬥的時候,身旁突然多了一雙同樣通紅的手,“我幫你,一起。”

聲音有些熟悉,猛的一看,原來是那個全陪導遊!感激的點點頭,程亦辰沒有說話,只是專注着眼前。

許是被程亦辰的深情感動了,之後,來幫忙的人多了起來,一個,兩個,三個…

“這是腳,是腳!來這邊,快呀!”忽然間,全陪的一聲呼喊打破了安靜。

“腳朝上?那就是頭朝下了!危險,大家快,快過來幫我!”在聽完全陪的話後,村長突然拔高了聲音,整個人都無比緊張,“快!”

聞言,程亦辰的心拔涼拔涼的,又好似要停止了跳動般,耳旁也是嗡嗡的一片。

“別廢話,快挖!”似是攥足了所有的力氣,程亦辰冷冷的吐出這句話。

頓時,什麼聲音都沒有了,許是被他的冷漠嚇到了,衆人紛紛閉上了嘴。

明明只過去了幾分鐘,可程亦辰覺得怎麼大半個世紀都過去了呢?

終於,在萬分的期待下,身旁的雪都被刨開了,露出了完整的一個人。

“江淺陌,江淺陌,你醒醒!”直到確認確實是自己一直在找的女人,程亦辰突然哽咽道,“不要嚇我好不好,給我點反應好不好!”都說關心則亂,這話一點都不假,饒是以冷靜自持在c城聞名的程亦辰,此刻也只是一個害怕擔心不知所措的普通男人而已!

“不要動她!擔架來了,先擡下去,快!”村長畢竟是村長,此時臨危不亂的指揮着。

也正是村長的大聲說話,把程亦辰從失控中拉了回來。倏的,程亦辰站了起來,整理了心情,而臉上卻是再也看不出表情,接着又小心的和村民一起把昏迷中的江淺陌擡上了擔架。

…………

c城市立醫院。

“陸致然,你快過來,快點!我看到方萱梅了!”

“你確定?!真的是梅兒?!”正在開車的陸致然突然一個急剎車。

“是的,你快點!”

“好的,高盛,你,你幫我攔住她,我,我現在就過來!”急急掛了電話,重新握上方向盤,一個掉頭,上檔到最大,陸致然恨不得此時有雙翅膀能飛過去!

梅兒,你等我,我這就來了,梅兒!

車窗沒有搖上,更方便了風吹了進來,吹亂了陸致然的髮絲,有幾撮甚至調皮的跑到了他的眼睛裡,可他全然不管,思緒早已飛到了在美國的那幾年,那段時光,有他,有方萱梅。

很快,車子開到了醫院的停車場。手忙腳亂的下車,按了鎖,陸致然又一路跑去高盛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一男一女正坐着。

男的一臉尷尬,甚至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只是不停的看着手機,心裡暗暗罵道,“陸致然你這小子,再不來,我撐不下去了啊!”

“高盛,你把我叫過來到底什麼事,我很忙,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哎,萱梅,你,你等一下會,再一會兒。”男的就是高盛,聞言,連忙站了起來,擺手阻止道。

“到底什麼事?!”蹙着秀眉,被稱作萱梅的女的,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額,陸致然,陸致然就在來的路上了,他,你…”喏喏的,高盛不敢去看方萱梅靈動的眼睛。

“你告訴了陸致然?!”忽然間,方萱梅激動了起來,聲音也拔高了。只是,沒等對面的人回答,她逃似的打開門,跑了出去。

“哎,萱梅,萱梅…”暗道一聲不好,高盛也急忙追了出去。

與此同時,醫院大廳,陸致然焦急的看着電梯上的數字,恩,還有兩層就下來了。

“現在報道一則新聞,今天中午,在雲南的梅里雪山一處發生雪崩,十來人被深埋,生死不明…”

正不耐的等着電梯的陸致然突然轉過了頭,銳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大廳裡的電視屏幕。接着,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慌忙掏出手機找到江淺陌今早發來的短信,“陸致然,我想我不能帶着懷疑的愛去見證神聖的一米陽光,所以,玉龍雪山不去了,不能給你拍照片了,我改去梅里雪山。”

梅里雪山,梅里雪山…

不可置信的看着短信中最後四個字,陸致然只覺得呼吸一窒,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江淺陌,江淺陌…”,一下子,臉色大變。

“萱梅,你跑什麼啊?”還在發呆中,陸致然忽然聽到了熟悉的名字。

緩緩轉頭,果然是她,方萱梅。

顯然,方萱梅也看到了陸致然,兩人只是靜靜看着彼此。

最後,陸致然眼神複雜的看了看不遠處的女人,輕輕的說了句,“對不起。”說完,不再猶豫,轉頭就走。

只是,在他轉身的瞬間,他沒有看到方萱梅的失望。

江淺陌,江淺陌,等我過來找你!這是陸致然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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