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七章 珍珠衫

華元一六八七年秋,折彥衝西巡結束,這次西巡在政治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回到京畿附近時折彥衝卻猶豫起來,自納了嵬名秀以後他後悔實不止一次,只是事已至此再難回頭,只是不知道完顏虎對此事會如何反應,所以也不敢就這樣直接回京,思前想後,決定先讓光祿侍衛劉仲詢侍奉嵬名秀入京,讓盧彥倫到樞密院處理公務,自己卻轉了個方向到塘沽檢閱水師,暗中讓劉仲詢隨時飛報宮中動靜。

嵬名秀一行無聲無息地進了京,在劉萼等的安排下十分低調地入了宮。完顏虎一開始不知就裡,聽說來了一個西夏的公主也不以爲意,只當是又多了一個和趙橘兒一般身份的人,不僅吩咐人送了些日常用品過去,還打算過兩日便去見見,對身邊的人道:“自從塘沽搬到京師,皇宮相府分開,橘兒妹妹便來得少了。如今多了一個西夏的公主,這日子總會熱鬧幾分吧。”在她看來這皇宮便是一個大一點的屋子,來一兩個客人原是常事,她作爲女主人自當好好招呼。左右雖有細心的人覺得不妥,但事情還沒明朗之前也不敢胡亂開口。

嵬名秀收到了完顏虎的禮物,第二天便來拜見。完顏虎將她上下打量,暗暗稱奇,心想:“這女孩兒好標緻,就是橘兒也沒她美豔。甘隴那地方竟出了這等人才!”完顏虎是北國女子,生性粗野,雖然勇武康健但不大會保養容貌,如今已是白髮黑髮半參差了,嵬名秀的年紀和折允武差不多,所以在完顏虎心中是將嵬名秀當女兒輩看待。但嵬名秀拜見她時卻口稱姐姐,又獻上了禮物——那是劉仲詢幫她準備的一件珍珠衫。這禮物雖極珍貴,但完顏虎想對方是西夏公主,自己是大漢皇后,完全配的起,客氣了兩句便不推辭了。

兩人閒聊些不關緊要的事情,嵬名秀在完顏虎面前老感不自在,便不久坐,臨走時道:“陛下讓妾身轉告姐姐,他在塘沽檢閱完水師便回來,問姐姐可要捎帶什麼東西不?”

完顏虎笑道:“捎帶什麼東西!我們這才從塘沽搬來啊。再說就是要買什麼東西讓底下的人辦就是,何必勞煩他這個皇帝!”當時沒察覺什麼,但嵬名秀走後她轉念一想,漸覺嵬名秀的話有些不對勁,折彥沖和自己說話幹嘛要由她來轉達?再想想其它細節,越想就越覺得可疑,便派人去把侍奉嵬名秀進宮的光祿侍衛劉仲詢叫來問。

劉仲詢是折彥衝西巡前幾天才招的人,完顏虎雖見過卻沒打過什麼交道,這時將這個面白無鬚的年輕人上看下看,越看越不順眼,命他近前,單刀直入,便問折彥衝爲什麼要送嵬名秀進宮居住。劉仲詢婉轉道:“陛下要往塘沽檢閱水師,帶着秀娘娘在身邊不方便,所以便先送進宮來。再說秀娘娘是妹妹,皇后娘娘是姐姐,妹妹理應先來拜見姐姐的。”

完顏虎被他七彎八繞說得有些糊塗了,但這話裡頭分明有幾個詞十分刺耳,便問:“他爲什麼要帶一個西夏公主在身邊?還有,什麼秀娘娘、皇后娘娘的?什麼妹妹、姐姐?乾順不是還沒死麼?他女兒爲什麼不陪他父親,卻要召進宮來?”

劉仲詢情知此事避無可避,便道:“秀娘娘在銀川已得陛下臨幸,自然要進宮……”

他還沒說完,完顏虎已經腦袋嗡的一響,怒道:“什麼!你說什麼?臨幸?”

劉仲詢陪笑道:“是,秀娘娘已得陛下臨幸,只是未得皇后娘娘懿旨,尚未正式冊封……”

忽然哐啷一聲,卻是完顏虎猛地站了起來,碰翻了旁邊的几子,几上茶杯茶壺摔了一地,地面上瓷碎如刺,完顏虎面冷如霜,盯着劉仲詢道:“你給我說清楚了!這……這個什麼西夏的公主,是折彥衝在外面找的野女人,是不?”

劉仲詢哪想到完顏虎反應會這麼激烈,當場嚇得跪下了,又聽她直斥皇帝之名,將皇帝臨幸西夏公主這等千古風流之事說成“找野女人”,用語極爲不雅,一時卻不知該說是還是不是。

完顏虎走上兩步,便如要將劉仲詢吃了一般,叫道:“究竟是不是?”

劉仲詢完全被她鎮住了,才僵僵地點了點頭,便見完顏虎掩面大哭,跟着指着塘沽方向罵道:“折彥衝!好你個折彥衝!我哪裡對你不住?你竟要這般對我!”

劉仲詢本來準備了一堆勸解婉轉的話,但這時哪裡說得出一個字來?別說說話,就是跪也跪不住了。完顏虎身邊的人也從未見過主母如此暴怒,更是個個噤若寒蟬。

完顏虎指着東南罵了有一柱香時間這才停下,對劉仲詢喝道:“你這就去塘沽把折彥衝給我找來!我要當面聽他怎麼說!”劉仲詢如遇大赦,趕緊逃了出來,出了門才發現自己遍體冷汗,忽然明白了折彥衝讓嵬名秀先進宮的用意,心想:“這位皇后好厲害!怪不得陛下要先躲到塘沽去。”他也不敢託人傳信,親自跑到塘沽詳細稟報。

折彥衝還沒聽完便坐不住了,趕緊召歐陽適韓昉盧彥倫前來商議。這時事情還沒鬧大,皇宮之外只有少數幾個人才聽到一點風聲,但歐陽適耳目衆多又和蕭鐵奴聯繫緊密,自然早料到出什麼事,到了塘沽見折彥衝把煩躁擔憂都寫在臉上,心想:“大哥都做了皇帝了,怎麼還這麼怕大嫂?”便自告奮勇,要請纓去勸完顏虎。

折彥衝大喜道:“老四,我和阿虎是你做的媒,這件事情也得着落在你身上。若是勸得你大嫂肯罷休,那便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歐陽適拍胸脯道:“放心,大嫂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女人嘛,這種事情剛開始聽說總要鬧點彆扭的,只須勸上一勸,讓她有個下臺階就好。”說着便趕回京城,到皇宮時正撞見嵬名秀一行被完顏虎派人趕了出來,歐陽適見到這等陣勢心裡也不禁一怵,忽然覺得事情未必像自己想的那麼容易。他一邊派人將嵬名秀先送到自己府上安置,一邊來見完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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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嫂兩人才見面,完顏虎雙眼一瞪,劈頭便問歐陽適:“折彥衝呢?”

歐陽適在塘沽說得信誓旦旦,這時被完顏虎當頭一喝,滿腹的油腔滑調便吐不出半句完整的來,只說:“大哥還在塘沽,他讓我先來跟大嫂說……”

完顏虎不等他說完便喝道:“老四!你是幫折彥衝還是幫我!若是要來幫折彥衝說話這就給我滾!我不聽廢話!”

歐陽適趕緊道:“我……我自然幫大嫂。”

完顏虎叫道:“那好!你這就去把折彥衝給我找來!還有,把狄叔叔也請來,還有開遠、應麒,都給我叫來!當初我會嫁給折彥衝說來是你們做得媒!多少年來我和他共患難同生死,甚至爲了他連孃家也不顧了!誰知道今天局面才安穩了些他就在外面找女人!你去把狄叔叔他們找來,把折彥衝叫來,我倒要看看這世上還有沒有公道!”

歐陽適唯唯諾諾,勸說的話也半句不敢出口,最後退了出來,逃回塘沽對摺彥衝說:“不好了不好了!大哥,大嫂這回的火氣只怕連渤海都能烤乾,弟弟我無能,勸不轉他。”

折彥衝怒道:“你不是說她講道理麼?”

歐陽適道:“這……她的道理和我們的道理不一樣。要不……要不我們請狄叔叔去勸勸?”

折彥衝道:“狄叔叔只怕不肯。”

歐陽適又道:“那要不……讓應麒去?”

折彥衝道:“他和你大嫂是一路的,萬一他反過來幫阿虎算計,那便更不妙了!”

正商議着,門外來報:安塔海將軍求見。折彥衝忙道:“我不見他!”又道:“告訴安塔海,就說曰本那邊出了點事情,我抽不開身。若有公事讓他到樞密院報知,若是私事……就說我公事繁忙,現在沒空理私事!”

安塔海被擋回去後,完顏虎又派折允文來,折彥衝問兒子:“你母后還很生氣麼?”

折允文吐舌道:“我從沒見母后這麼生氣過!我來之前她已經讓人備好弓馬,說要是我請不得父皇回去,她就親自到塘沽來。”

折彥衝一聽趕緊傳令,準備前往山東巡視,對歐陽適道:“你回京看住應麒,他能幫忙自然最好,他若是偏向阿虎那你也得給我看住他,別讓他給阿虎出餿主意!”

歐陽適問:“那秀公主那邊……”

折彥衝嘆道:“現在都火燒眉毛了,哪裡還顧得上她?罷了!你先把她藏起來!等阿虎的火氣消了再作打算。”

歐陽適心道:“只是看住應麒的話,這擔子倒也輕巧。我還是趕緊走,別回頭又讓我去當和事佬。”便答應了回京去了。

第二日折彥衝準備啓程南巡,劉仲詢牽住他的衣襬道:“陛下,你不能走啊!”

折彥衝怒道:“別擋道!”

劉仲詢道:“陛下,您是大漢天子!萬乘至尊!皇后雖是後宮之首,但也要聽命於陛下啊!自古君爲臣綱、夫爲妻綱,無論君臣還是夫妻,都應該是皇后聽從陛下,而不是陛下聽從皇后……”

折彥衝沒等他說完就一腳將他踹開道:“你懂什麼!”

劉仲詢眼見苦勸不住,卻見韓昉、盧彥倫和劉萼趕了進來,他趕緊大聲道:“韓相!盧大人!父親!你們快勸勸!陛下要南巡!”

韓昉驚道:“陛下!眼下南方無事,若是您現在南巡,只怕宋廷起疑,邊境要生危機。”

折彥衝冷笑道:“我要去哪裡便去哪裡,管趙構小兒怎麼想!”

韓盧劉三人面面相覷,折彥衝哪裡管他們,早大步邁出去了。三人趕緊小跑着跟上,劉萼大着膽子道:“陛下,您就算一時躲……那個離開,總不能永遠不回宮,還是得想辦法勸得皇后回心轉意,那纔是治本之道。”

折彥衝腳步這才停了停,問:“你有辦法?”

劉萼道:“待我等詳加計議,一定能拿出個章程來。”

折彥衝怒道:“詳加計議?那你議出來再說!”

韓昉見折彥衝又要舉步,趕緊搶上跪在他前面攔住,說道:“陛下,此事只需依禮而行,皇后便無話可說,陛下不必南巡!”

“依禮?”折彥衝問:“什麼禮?”

韓昉道:“那自然是聖人所定之禮!天子立妃嬪,衍皇族,歷代均有成法在,皇后雖大,大不過萬世不易的規矩!”

折彥衝問:“有把握麼?”

韓昉道:“臣兼管禮部,此事正當由臣去說。”

折彥衝躊躇了一會才勉強道:“好,那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你若勸不轉皇后,我便起駕南巡。”回去後召來部屬,要他們在京城與塘沽之間嚴密監視,又設飛騎飛鴿傳報信息,以防完顏虎忽然殺到。

韓昉、盧彥倫和劉萼父子見折彥衝這般如臨大敵,都感好笑,卻有不敢公開談論,盧彥倫問韓昉是否真有把握,韓昉道:“歷朝歷代,哪有不許皇帝立妃的前例?待我先進宮將道理和皇后說明白了。”

劉仲詢搖手道:“只怕說不通,當時韓相沒見到,皇后發怒時真的如天雷狂震一般,連歐陽元帥都不敢開口!若非如此,陛下也不會這樣……失態。”

韓昉冷笑道:“元帥進宮,說的是人情,我這次卻是要去說公理。人情她可以不聽,但公理不能不顧。”

劉萼道:“那萬一她就是不顧呢?你還能對鳳駕用強不成?”

韓昉嘿了一聲道:“我們又不是要逼皇后做什麼,爲什麼要用強?若皇后真的蠻不講理,那我們就繞開她按規矩辦事。牆高宮深,還怕擋不住她怨氣沖天?我實在不懂陛下這般英雄爲什麼會如此……”說到這裡放低了聲音:“懼內。”

商議既定,韓昉便來見完顏虎,完顏虎一見就問:“折彥衝呢?他怎麼不來見我?說什麼曰本有事?倭人的事情就比我的事情還急?”

韓昉卻沒被嚇到,神情和話音都是不溫不火,說道:“皇后此言差矣,陛下君臨天下,自當先公後私。倭屬雖遠,畢竟是國家大事;皇后雖重,私事卻當從後。”

完顏虎並非不講道理的人,哼了一聲說:“好吧,我就當他真是在忙公事。但你又來做什麼?”

韓昉呈上一份文書來,說道:“臣此來,亦爲公務。”折彥衝的後宮只有完顏虎一人,宮廷事務稀少,又還沒建立起一個龐大而獨立的內廷機構,所以內廷事務、制度在程序上也多由禮部兼管。

完顏虎將那文書瞅了瞅,也不細看就放在桌子上道:“我識字不多,你就說什麼事情吧。”

韓昉道:“臣此來是爲冊立貴妃一事……”

完顏虎一聽怒目圓睜,哪裡還聽下去?將那份文書揉成一團就朝韓昉扔來,罵道:“我說你怎麼會在這當口趕來,原來又是爲這個!還說什麼公事!你們一個兩個全都是在給折彥衝說奸!我跟你說,這是我和折彥衝的事情,你少來給我摻和!有什麼話讓折彥衝自己來和我說!”

韓昉面不改色,說道:“天子無私事!冊立妃嬪,播衍龍種,乃是國家根本所在。皇后母儀天下,更當爲天下之楷模,若爲一時之憤而亂萬世之禮法,恐損皇后身前身後的慈望聖名。”

完顏虎冷笑道:“什麼望?什麼名?我聽不懂你的話!我也不管那些!我就是不許折彥衝討小老婆!還什麼播衍龍種,我沒給折彥衝生兒子麼!”

韓昉道:“皇室一脈關聯江山社稷,子孫繁衍自是越多越好。置立妃嬪乃千古不易之禮,干係重大,縱然陛下與皇后恩愛逾常,我等身爲朝廷大臣也不敢因皇后一人而壞千古之制。”說着引經據典,口沫橫飛,言辭雅瞻,若是將他的這番話筆錄下來,倒也是一篇難得的文章。

完顏虎卻是既聽不懂也聽不進去,終於忍不住打斷韓昉,大怒道:“夠了夠了!我聽不懂你說什麼!你們一羣小人!幫着折彥衝找野女人,還要找得理直氣壯,還要拿什麼禮法來氣我!禮法禮法!這狗屁禮法是誰訂的?我怎麼沒聽應麒說過!”

韓昉道:“丞相日理萬機,於此或有疏漏。不過此禮法爲聖人所訂,皇后不可輕侮。”

完顏虎便問是哪個聖人訂的,韓昉說周公,完顏虎又問:“周公訂這禮法時,周婆怎麼說?”

韓昉一愕,道:“周婆?”隨即醒悟她是在說周公的夫人,搖了搖頭說:“書上沒說。”

完顏虎冷笑道:“沒說?我看多半是被你們這些酸臭男人刪了,好方便你們胡作非爲!反正這周公的禮法,我不認!要想讓我服氣,去找周婆的禮法來!”

完顏虎當面將韓昉罵了個狗血淋頭,但韓昉也當真好修養,自始至終都保持一個大臣對皇后應有的禮貌,完顏虎罵什麼他聽什麼,但他自己始終說自己的話,句句不離聖人禮儀、歷代規矩,完顏虎也拿他沒辦法,到後來兩人各說各的,漸漸由激烈對抗變成完全沒有交鋒,韓昉也不和完顏虎多辯,等完顏虎的怒罵告一段落,他自己也已將事情稟告完畢便告辭出來,好像這件事情從此便和完顏虎無關了。

看着這個大臣離去的背影,完顏虎心中忽然感到一陣恐慌,她隱隱覺得自己的憤怒對這個大臣一點作用也沒有,對方是朝廷重臣,無論在外面做什麼,只要是公事公辦,按大漢法制皇后是不能干涉的。

韓昉出宮以後便命兼管內廷的官員重新起草冊立嵬名秀爲貴妃的文書,親自送往塘沽請折彥衝蓋印。

內廷的事務與朝政事務不同,宰相不一定管得着,這等事務若在前朝直接就由內廷機構辦理,都不需要先過六部的手,只因漢帝國沒有獨立的內廷機構這才掛靠在禮部。但由於是皇帝的私事,所以程序也不是先經宰相再呈皇帝,比如這次的事情,只要相關職司遞上文書,折彥衝一批,嵬名秀要做貴妃的事情就成了八成了。貴妃去皇后只有一階,所以也是一件大事。折彥衝批了之後宰相和元國民會議還要審覈,但除非這件事情會對國家造成嚴重的負面影響,否則宰相和元國民會議都難以封駁。

韓昉親自將文書送到了塘沽,又詳說了這中間的程序、細節,道:“陛下印璽一蓋,秀娘娘的名分便算定了。只要丞相和元國民會議不作梗事情便定了。”頓了頓又道:“因這是陛下的家事,所以丞相和元國民會議若要反對就得拿出極有力的理由來。臣已計議過了,此事無論丞相心中怎麼想,最後都得按制籤押的。”

折彥衝見他能以程序的力量將完顏虎完全排斥在這件事情之外,不由大喜,隨即轉爲憂色,問:“皇后那邊……”

韓昉道:“陛下不用擔心,此事皇后縱然不願,最後也沒奈何的。雖然皇后是後宮之首,但陛下若怕貴妃娘娘受委屈大可將之安置在別院,不要讓兩位娘娘撞見也就是了。”

折彥衝嘆了一口氣,道:“我問的是……嗯,你見到皇后的時候……她氣得還厲害麼?”

韓昉卻彷彿聽不出折彥衝這一問的重點,仍道:“皇后是有些不悅,不過這等事情只要過得些時日,慢慢的都會習慣的。”

折彥衝聞言黯然,他也知道和韓昉說不來情感上的話,便不再問,揮手道:“你去辦吧。”

韓昉又道:“陛下,如今內廷掛靠於禮部,於禮部則職務過泛過重,於後宮則諸事不順,不是長久之計。還請陛下儘早下令,另立內廷諸司。”

折彥衝知道設立獨立的內廷是制度更易的大事,和冊立貴妃不可同日耳語,因此沒有立即答應,只是道:“你遞上個奏表來,我發往相府和元國民會議論議。”

韓昉見折彥衝如此不冷不熱的反應,忙提醒了一句:“陛下,內廷之立利於陛下、利於帝室,內廷不立利於丞相、利於相府,此事相府多半會阻撓,爲子孫計陛下當下定決心、乾綱獨斷纔是。”

折彥衝沉吟半晌,才道:“我曉得,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過陣子再說吧。”

韓昉這才告辭退出,拿了加蓋了皇帝印璽的冊封文書回京提交相府審議,將入相府他忽然止步,不敢就這樣進去,回頭去邀了歐陽適才一起來見楊應麒。

楊應麒對文書只掃了一眼,忽然盯着韓昉冷笑道:“韓大人,我常聽說前代有人臣喜歡助君之惡,原以爲那些都是不學無術的小人,沒想到博學多才的人中間也有此輩!”

韓昉叉手而立,臉上眉毛也不跳一下,對楊應麒的話也不迴應,歐陽適在旁道:“老七,你說什麼冷嘲熱諷的話,什麼助君之惡,你在說我麼?”

楊應麒沒好氣地道:“我怎麼敢!只是不明白四哥六哥爲什麼要弄出這麼多事情來!大哥大嫂好好的,若不是你們……”

歐陽適一擺手,打斷他道:“你是要和我說私事還是公事?若是公事你就說這事於規矩程序上有何不妥,若是私事,回頭我們一起到塘沽,你當着大哥的面說去!”

楊應麒雙眉上揚,火上其梢,歐陽適見他發怒,忙含笑安慰道:“老七,四哥跟你開個玩笑,何必這麼認真?咱們幾個弟弟裡面大哥對誰最好你心裡有數!眼下他不過是多納一個側室,又不是要將大嫂趕走!於國於家都不是什麼壞事。你是他最疼愛的弟弟,難道連這點小事也不能體諒幫忙,那大哥這二十年來可就白疼你了!”

楊應麒哼了一聲道:“我和大哥同心同德是在光明正大的公事上,不是在這等齷齪事上同流合污!”

歐陽適向天打了個哈哈,眼一斜,冷笑道:“行了!咱們都不是聖人,都有私慾私情,大哥和我有,你也有!什麼光明正大、同流合污?你敢說你沒幹過齷齪事?”說得楊應麒神色一黯,又道:“再說大哥又豈止在公事上信任你?便是在私事上他對你也是關懷備至!別的不提,但說林輿,你摸着良心說一句,大哥對這小子好不好?這是光明正大的公事不?”

被歐陽適這麼一輪軟硬兼施,楊應麒一時竟說不出有力的話來,只道:“冊封文書先放我這裡吧,我回頭召其他大臣再議議。”

歐陽適走後,楊應麒忽覺胸口鬱悶欲死,回到房中,趙橘兒見他懨懨不樂,問:“爲大伯要納西夏公主爲妃的事情?”

楊應麒點了點頭,嘆道:“這件事情我不阻止對不起大嫂,但要阻止……卻又不知用什麼理由!大嫂說什麼周婆之禮,那只是氣話,可以拿來罵大哥,卻沒法壓住韓昉,外邊的人也不會認!”

趙橘兒微笑道:“周婆之禮雖然無稽,但韓昉說什麼周公之禮——那便真是周公孔子創制的麼?這事他能拿去唬皇后,可你真要和他辯,他未必辯得贏。”

楊應麒搖頭道:“他未必能贏,但也不見得會輸。畢竟三妻四妾於平民也是常事,我們若要求大哥只能有一個妻子,大家都會認爲過苛。甚至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民間都因大哥只有大嫂一人而議論紛紛呢。現在大哥要添一個貴妃,大家也都會認爲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就是鬧到了元國民會議上我們的勝算也不高。不過……不過要讓我在這冊封文書上籤押蓋印……我下不來手。若是簽押了,我他日如何去見大嫂?”

夫妻倆對坐無語,半晌,趙橘兒才道:“你最擔心的,其實還不是這個吧?”

楊應麒微微一震,趙橘兒道:“其實你最擔心的,還是怕因此事和大伯鬧翻了。如今朝廷內外危機潛伏,若是你因這件事和大伯鬧翻了,那國事上的危機爆發時只怕難以收拾。”

楊應麒聽了這話便如三伏天裡喝了一杯冰鎮甘泉,清涼到心裡去了,握住妻子的手道:“不錯,不錯。我最擔心的其實還是這個。這公私大小、國事家事之間我確實不知該如何抉擇纔是。橘兒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

趙橘兒道:“若是單純的國事,我本來也不宜給你拿主意。不過這事同時涉及到公私,我覺得……”她將話在心裡盤旋了好久,這才反問道:“七郎,你覺得如果你全力阻止,那你和大伯之間會如何?”

楊應麒嘆道:“若是四哥他們不推波助瀾,大哥也許只是內心不樂罷了,但要是四哥他們從中取事,那我和大哥只怕會鬧得很僵。”

趙橘兒又問:“這是公事上的考量了。咱們再說私事,你覺得這事你定能阻止麼?”

楊應麒道:“未必。”

趙橘兒又問:“就算讓你阻止了,就一定會讓大伯夫妻倆和好如初麼?”

楊應麒神色一黯,說道:“這個難說,阻止了此事只是讓大嫂順心些,若是大哥在此事上屢受挫折,惱羞成怒起來只怕反而會更糟。”

趙橘兒便不說話了,楊應麒卻已知她的意思,便在此時,宮中完顏虎派人來請,楊應麒進得宮來,只見完顏虎正在罵折允武,見到楊應麒,忙招呼道:“應麒,應麒!你來得正好!你看看,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沒用的兒子!”

楊應麒忙問怎麼了,完顏虎滿眼通紅,說道:“那個什麼韓昉,幫着你大哥娶小老婆,把大道理說的一套一套的,我沒讀過書說不過他,想想我這個兒子是讀了不少書的,便找他來商量,誰知他竟然說這事很難,還反過來勸我看開點……我……應麒你說!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沒用的兒子!”

楊應麒朝折允武望去,見他一臉的無奈,小聲道:“大嫂,這也不怪阿武,我做兄弟的都感到爲難,何況他!”

完顏虎聽了這話臉色一變,顫聲道:“應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雖然我到今天才找你,但……但我卻知道你是會幫我的,對麼?”見楊應麒沒有馬上回答,聲音便顫得更厲害了:“難道連你也不肯幫我?”

當此情景,楊應麒已全無一個大國宰相的威儀,彷彿仍如當初少年時代,只是大嫂子面前一個小弟弟而已,雖然和趙橘兒一席話後已有決定,但對着完顏虎還是開不了口。

完顏虎見他遲疑着不說話,大怒道:“好!好!你們真是我的好弟弟,好兒子!”

楊應麒不忍,便想安慰她,才說了句:“大嫂,你……”已被完顏虎打斷,喝道:“滾!你們都給我滾!”

被完顏虎趕出來以後,楊應麒固然是覺心如針刺,完顏虎在宮中更是覺得孤立無依。這座皇宮好大,城牆好高,深宮大院之內,一切都變得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情味。她是皇后,是這個世界最爲尊貴的女子,但此刻卻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失去丈夫、失去了兒子、失去了弟弟的女人!很多男人都三妻四妾她知道,她的父叔也多三妻四妾,可她就是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如此!二十年了,折彥衝一直沒有對不起她,她覺得這一生大概也會如此了,但現在她才發現一切並不像她想的那樣。

“爲什麼連我的兒子,連應麒都不幫我!我只是不許我丈夫去找別的女人,難道這樣也不行?”

忽然完顏虎覺得手彷彿溼了,一低頭才發現女兒折雅琪抱住自己的膝蓋在哭,完顏虎問:“你哭什麼?”

折雅琪道:“我知道母后你很傷心。”

完顏虎摸着女兒的頭髮,說:“別哭,你是皇帝的女兒,將來註定了不會做皇后的,只要找到個好丈夫,將來會很開心地過一輩子的。”

折雅琪卻只是搖頭,似乎不肯相信。

皇宮內的時間彷彿停滯了,而外邊的一切卻照舊運轉,傳入宮中的消息一個比一個不利,似乎冊立嵬名秀爲貴妃一事已成定局。三天之後,嵬名秀竟又派人送來了禮物,她這麼做其實也不是出於壞心,畢竟她雖是皇帝的新寵,但劉仲詢等都看得出在折彥衝心中完顏虎的地位依然不可動搖,所以便勸嵬名秀向完顏虎示好,若完顏虎肯退讓一步,那對雙方來說都將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但完顏虎卻不這麼想,她看着嵬名秀送來的禮物,覺得這是對方在示威!尤其是那件被她退回去的珍珠衫在所有禮物中尤其惹眼!只是此時的完顏虎雖有心要將禮物扔出去,卻連力氣也沒有了。

折雅琪看出母親的痛苦,說道:“母后,我替你把東西扔了!”完顏虎點了點頭,折雅琪還沒動手,忽有宮女來報:顧大嫂求見。

完顏虎搖了搖頭,說道:“就跟她說我身體不舒服,不見了。”

折雅琪心想:“母后這麼憋着對身體不好,若有顧大娘進來說說話,開解開解,也許心情會好些。”便勸道:“母后,顧大娘她搬到京城後每個月都要來和你說說話的,從沒例外過。還是讓她進來吧,或許她有什麼事情呢。”見完顏虎沒阻止便讓宮女宣顧大嫂進來。

顧大嫂也是個粗魯女人,她的年紀比完顏虎還大,此時頭髮已大半染霜,皺紋爬滿臉,但身體依然壯健。她本來定居在遼南,新都落成後按照規劃他們這班元老部民在城中都分有屋宇,在城外還有些莊園,所以便有許多元老部民搬了過來。這次顧大嫂是收了梨子後撿些上好的拿進宮來給完顏虎嚐鮮,入宮之後也不用別人幫忙,將一籮梨子往肩上一扛就進來了。完顏虎見到故人心情已寬了兩分,再見她這模樣不由得叫道:“哎喲!你怎麼還這麼魯莽!也不想想自己的歲數!小心壓壞了肩膀閃了腰!”

顧大嫂嘴一咧,笑道:“皇后你別小看我!我的身子骨結實得很呢!在田裡幹活,等閒兩三個漢子加起來都不如我!”將那籮梨子輕輕放下,道:“再說,那些男人辦事莽撞,把我這梨子碰壞了怎麼辦?”說着拿出些梨子來道:“這時剛熟的梨子,我收了之後馬上就拿進宮來,皇后你嚐嚐看夠不夠甜。”說着就要去洗,折雅琪搶過道:“這些我來安排,大娘你陪母后說說話。”

顧大嫂笑道:“讓公主去洗梨?那怎麼使得!”

完顏虎道:“什麼公主不公主的,她就是你侄女!”請顧大嫂上前來,見她指甲裡還嵌着些沒洗乾淨的泥巴,只怕真是從園裡摘了梨子直接進宮的,微笑着搖頭道:“你現在說什麼也是上將軍的夫人了!堂堂一品誥命,怎麼也不收收心性?盡幹這些粗活!”

“幹粗活又什麼不好的?我一天不幹就不舒坦。”顧大嫂道:“再說我又不用依靠我們家那口子,他上將軍又怎麼了?去年退下來前我一樣是個官!在我眼裡他還是個養馬的!他養馬我種田,大家誰也別笑誰!”

完顏虎聽到莞爾一笑,隨即想起自己的事情,神色又轉黯淡,顧大嫂見完顏虎愁眉苦臉的,便問出了什麼事情——原來冊封貴妃的事情只是在高層鬧,民間還不知道。完顏虎一開始不想說,但心裡堵得慌,終於還是開了口,她原來只打算略略一提,但一開口便不可收拾,不但將事情的本末,連同多日來的怨氣也一併傾倒了出來。

顧大嫂聽得怒眉倒豎,大吼道:“反了!反了!這些男人!果然個個都是賤骨頭!看得鬆一點都不行!”

完顏虎得了她這句話心頭大暢,說道:“是啊是啊!可是那些文官卻都說沒什麼不應該的,連應麒也不幫我……”

顧大嫂怒道:“他們都是男人,自然相幫!皇后你別管那些文官的話,他們都是在放狗屁!哼!這事不能由得他們!要是這個例子一開,以後還得了?”說着擼起袖子道:“皇后,這口氣我來幫你出!無論如何不能讓那西夏女人進宮!”

完顏虎連連點頭,握住了顧大嫂的手道:“對,對!”

折雅琪剛好端了梨子進來,見到顧大嫂和母親同仇敵愾的樣子暗中好笑,心想:“連七叔都沒辦法,你能怎樣?”

顧大嫂卻沒想那麼多,既然答應了完顏虎便出宮辦事,折雅琪貴爲大漢公主,接受的是和趙橘兒相近的教育,心思縝密,書籍淹通,對顧大嫂這等粗魯女子只是保持禮貌,內心深處其實是看不起的。但這時望着她背影卻有了觸動,她忽然發現這個粗魯女人身上有着自己讀了十幾年書也沒學到的東西。

“也許……也許她真能辦到也未可知。”

雖然明知這種想法很荒謬,但折雅琪還是從顧大嫂的背影中看到了一點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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