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六公子起先也有些惑疑,電光火石之間,就想到了:“蠢貨,朝廷頒發了國策,收容了大批流民,流民的安置,與韶懿郡主推廣番薯種植息息關,否則百萬流民聚集遼東一帶,糧食就成了最大問題,若糧食不足,就容易引發暴亂,州府衙門難辭其責,還有眼下,州府衙門最頭疼的防治病疫一事,也都是韶懿郡主在主導……”
想明白了這些,他心裡悔得連腸子都綠了,他自認挑了一個最好的時機,敲山震虎,應對韶懿郡主的同時,還能震懾豪紳。
但韶懿郡主只怕一早就猜到士族會有動作。
協助推廣番薯種植,韶懿郡主從中起到的作用雖大,但番薯去年就在襄平,大規模種植成功,官府對這事也很重視,這並不足以,讓向來“明哲保身”的葉梟慈站到韶懿郡主的陣營。
所以,韶懿郡主一來了襄平之後,首先就主導了防治病疫一事,將葉梟慈拉到了她的陣營。
一旦士族有什麼妄動,她就能借州府衙門的勢,借力打力,對付士族。
這並非什麼計謀。
但往往成大事者,都擅未雨先籌謀,屋子都搭好了,還怕淋雨不成?
這纔是韶懿郡主的高明之處。
賀知縣腦子一清,頓時面如土色:“百萬流民,倘若爆發了疫症,州府衙門首當其衝,韶懿郡主是防治病疫最關鍵的人,而且韶懿郡主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她背後還站了保皇黨、宗室,還有眼下主理朝政的太后娘娘,她有冤情告到了州府衙門,葉大人不可能不管,區別就在於,要怎麼管,管多少……”
州府衙門的職權,對士族起到了一定的平衡,他是不可能輕易打破平衡,爲自己惹麻煩,葉梟慈便是受理了此案,最多查明瞭真相,還韶懿郡主清譽。
但葉梟慈若是站到了韶懿郡主的陣營,那是必定要管到底。
“完了,完了!”賀知縣額頭不止地冒出了冷汗。
他做的那些事,雖然自信能躲過黃文獻的探查,但前提是張氏的案子,是由縣衙來審理,他直接參與到這個案子裡,才更萬無一失。
可現在州府衙門受理了韶懿郡主的冤案,那麼與韶懿郡主的冤案,有直接關係的張氏告狀一事,自然就歸了州府衙門來審理。
案子一經徹查,他做的事就瞞不住。
拔出蘿蔔帶出泥,韓氏一族只怕也……
韓六公子也想到了這些,急聲道:“不行,我必須馬上趕回西安,將此事上告家族,也好提早應對,襄平的事,就有勞賀大人暫時先頂一頂,待我回到族中,與族中長輩商議之後,一定會相助賀大人。”
賀知縣一聽這話,面色一陣灰敗,韓六公子嘴上說得好聽,一旦他離開了襄平,就等於韓氏一族已經變相放棄他了。
張氏告狀這背後一切事,是韓六公子定計,他出手安排的,倘若韓六公子離開,韓氏一族棄卒保車,就沒有充份的證據表明,這一切和韓六公子有關。
韓六公子要犧牲他,保全自己,乃至韓氏一族。
賀知縣目光閃了閃:“只有這事不牽連到韓氏一族,韓氏一族才能騰出手來保下官不受牽連,六公子請放心,州府衙門一時半會,查不到我頭上……”
韓六公子目光閃了閃,轉身欲走。
這時,賀知縣衝身邊的小廝使了一個眼色。
小廝會意,悄然上前一步,擡起手肘,猛然擊向了韓六公子後頸,韓六公子眼前一黑,“砰”地一聲,撲倒在地上。
賀知縣冷笑一聲,擡腿就一腳踹到韓六公子身上:“呸,還當本官是傻子不成?本官爲官十幾年,還能叫你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糊弄了不成?”
韓六公子是韓氏嫡系,只要韓六公子一天呆在襄平城,就和張氏告狀背後的牽扯,脫不開干係,韓氏一族就不會輕易放棄他。
想到這陣子,韓六公子對他幺五六喝,頤指氣使的樣子,賀知縣又忍不住,對他呸了一口唾沫,又狠踹了他幾腳。
……
虞幼窈從衙門回到虞園,才換了一身衣裳,夏桃就過來稟報:“小姐,張氏一家已經帶到了虞園,安排在偏院裡,使人去請了大夫,替張氏的公婆看診。”
虞幼窈點頭:“好生照料着。”
張氏在這件事上,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色,從張氏先前的話看來,她知道的事很少,但千萬不要忘記,張氏也是這件事的關鍵人物。
藥是張氏抓的,也是她煎的,張氏丈夫死前,和張氏接觸最多,挑唆煽動張氏告狀的人,也是和張氏接觸過……
這其中可供挖掘的東西,可不少。
葉梟慈能做到州府一職,能力自是不必說,衙門裡自有一套審訊流程,能從這些微不足道的蛛絲馬跡之中,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證據。
張氏是帶了孩子一起改嫁,丈夫去世之後,也是因爲家裡撐不了日子,這才甘冒風險,攔截了她的車駕。
可見張氏很重視家人。
她將張氏一家,接進虞園照料,對張氏來說是恩典,也是威脅。
只要張氏一家掌握在她手中,張氏在公堂上的所有供詞,纔是對她最有利的,張氏的心向了家人,纔會千方百計地尋找出更多,對她有幫助的細節。
夏桃應了一聲是,又道:“另,白太太和白老爺在門外求見。”
“他們倒是識相,”虞幼窈輕彎了一下脣兒,淡聲道:“便,請進來吧!”
夏桃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帶白老爺和白太太進了客廳。
兩人低着頭,規規矩矩地給虞幼窈磕頭:“小民(民婦)拜見郡主。”
虞幼窈端起茶杯,慢條絲理地品囁了一口,這才擱下茶杯,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兩人,目光透了打量和審視。
客廳裡,靜得落針可聞。
鳳首香爐裡薰煙嫋嫋,淡淡的沉木香高雅、沉靜,使人心緒變得寧靜,也能更清楚地感受到,來自上位者的威儀。
白老爺和白太太緊張得後背都冒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