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頌之幫我請的那個阿姨姓程,我們都叫她程阿姨,她人很不錯,每天按時過來幫我收拾屋子,幫我做可口的飯菜,話不多,從不對我說些不相干的廢話,正是我所喜歡的類型。
李布依白天要去看店,晚上會早早地回來陪我吃飯,然後帶我出去散步。
王頌之經常過來看我,我每次都會跟他說我很困,讓他早早地離去,他醫院本來就事多,所以倒沒有過分地糾纏我,只對我說,等到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就回家住。
公公婆婆不知道又飛到哪個城市去了,他們的生意很重要,至少比我死去的孩子重要,畢竟孩子沒有了可以再生,而生意沒了就是一筆巨大的損失。
我的這件事沒有人通知解家,我是不想說,怕爸爸媽媽擔心,笑笑臨盆在即,我怕她受我的影響。
王頌之自然是更不敢在我父母面前提這件事,這件事擺明了就是他對不起我,在他自己的父母面前解釋兩句尚且可以得到原諒,在我的父母面前,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們所思量的方向不一樣,但是做的事是一樣的,我們在解家,對孩子這件事守口如瓶。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左右,爸爸打電話給我,告訴我笑笑快生了,現在就在王頌之的醫院裡。
我很開心,忙着梳妝打扮,我要漂漂亮亮地去迎接我即將出生的弟弟,我們解家等這個孩子等得太久了。
有人按響了門鈴,我在洗手間裡描着眉,對着客廳喊了一聲:“布依,幫我開以下門!”
布依搭拉着拖鞋開了門,我聽到外面吵吵鬧鬧地說着話,具體說什麼我聽不清,只過了一會兒就安靜了。
布依關了門,坐回到了沙發上接着看肥皂劇,我從衛生間裡探出一顆腦袋來,問布依道:“剛剛外面是怎麼回事,怎麼那麼吵?”
“沒什麼。”
布依隨口應答着我,眼睛依舊緊緊地盯着電視屏幕,我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發現電視上正在放着的是廣告,我的直覺告訴我布依有事瞞着我,我向門邊走去,剛準備開門,布依卻跟彈簧一樣從沙發上彈了起
來,她攔住我,警惕地問道:“你想幹嘛?”
“我想開門看看。”
“沒什麼好看的,你眉毛才畫了一半,先去畫眉毛吧。”
我緊緊地盯着李布依,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有事瞞我?”
“沒。”
“那就讓我開門!”
李布依垂了頭,往旁邊讓了讓,我開了門,看到兩個搬運工正費力地把放在我門前的東西搬走,我問道:“你們在搬什麼?”
一個搬運工擦了把汗說:“你們也真奇怪,明明是你們買的嬰兒牀,送過來又不要了!”
我這纔想到我知道自己有寶寶的那一天曾經在網上預定過一張嬰兒牀,布依怕我看到那張牀會觸景生情,所以特地攔着我不想讓我看到,她握了握我的肩說:“斕斕,不用勉強。”
我笑了笑說:“我沒事,以後總還是能用到的。”
我招呼搬運工將嬰兒牀搬進了嬰兒房,付了錢,送他們出門。
李布依拿來剪刀,和我一起將包裝拆開,我以爲寶寶的事已經過去了,我以爲我已經從這件事的打擊裡走過去了,可是我看到嬰兒牀的牀沿上刻着的那一排小字時,我還是忍不住流淚了。
預定牀的那一天,我特地交待過老闆,幫我在牀沿上刻上一排小字“因爲爸爸媽媽相愛,所以有了你。”
我拿過布依手中的剪刀,將那幾個字一個一個地削去,我心裡滿滿地都是恨,我想我還是做不到原諒王頌之,我以爲我能做到的,可是我低估了自己的感情,我也低估了這件事給我帶來的傷害。
布依一直靜靜地陪着我,我哭了一會兒說:“我的眼睛是不是腫了?”
“有點。”
我去冰箱拿冰塊敷了眼睛,我一會兒還要去見爸爸和笑笑,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這個樣子。
李布依不放心我一個人大晚上的亂跑,說什麼也要跟我在一起,我允了,坐上了她那輛開得顫顫巍巍的小破車。
作爲一個新上路的女司機,一路上不熄火不撞人已經非常非常不錯了,我實在不能苛求其他。
爸爸焦急地在病房外晃來晃去,晃得我眼暈,我拉了他在我身邊的椅子上坐下,讓他不要太緊張,他笑了笑說:“我現在是不是很幼稚?”
“一點也不。”
每個男人知道自己要做爸爸時的心情都是不一樣的,我想像我爸爸這樣緊張得走來走去的一定不在少數。
爸爸摸了摸我的腦袋說:“當年茹茹生你的時候我走得比現在還厲害,一眨眼你已經長這麼大了,看到你慢慢長大,我就想到自己正在慢慢變老,有時候我就會自私地希望你永遠不要長大,就像小時候一樣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現在不是陪在你身邊嗎?”
我用腦袋在爸爸懷裡蹭了蹭,就像小時候一樣跟他撒嬌,他有些傷感地說:“女孩嫁了人就跟在家做姑娘不一樣了,畢竟是別人家的人了。”
李布依一直坐在我的身邊,突然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停止了在爸爸懷裡的撒嬌,坐直了身體,問她怎麼了。
她在我耳邊小聲說:“王頌之來了。”
我看了一眼王頌之,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情感,爸爸看到王頌之卻很開心,畢竟王頌之是這家醫院的院長,他笑着打招呼道:“頌之來啦!”
王頌之看到我爸爸面色如常這才鬆了口氣,他估計是害怕我把孩子的事情告訴爸爸,他笑了笑說:“爸爸,你不用擔心,我安排的醫生跟設備都是最好的,笑笑媽一定會順利生產的。”
王頌之隨了我,喊穆笑笑做“笑笑媽”,因爲看到笑笑那張比我們大不了多少的年輕臉,“媽”這個字我實在是喊不下去。
“現在的無痛分娩技術很成熟,笑笑媽不會受多少苦的,您放心。”
爸爸聽王頌之解釋得很詳細,可是緊鎖的眉頭依舊沒有打開,他拍了拍王頌之的肩膀說:“等到你自己老婆生孩子的時候,你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放心了。”
正說着話的時候,產房的門開了,助產士抱着孩子出來了,說道:“是個男孩,六斤八兩,母子平安。”
爸爸這才長吁了一口氣,腿一軟,坐回了椅子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