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木棉回稟杜公子莫山有蘭花之時,他便派人進山探訪過,可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所以當姜雨眠派人和方至誠一起進山時,他並沒有派自己手下同行,只是安排了個好身手的當車伕,以保證一行人安全。
哪知就是這個決定,竟讓他與極品蘭花失之交臂。
杜公子當然不甘心,回去後立即叫了幾名得力的手下再次進山。
昨天沒收穫,今天又因着大批村民上山驚擾了山中猛獸,讓他們遭遇攻擊受了傷,還是靠着發信號給同伴定位求救才得以脫險。
他們相互包紮了傷口,臉上卻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更多的是對無法交差的忐忑。
他們決定由一人回府稟報情況,其他人原地休整,明日再進山一趟。
他們疲憊不堪,急需補充體力。
溪中抓魚,山中打獵,以火烤制,河邊香料去腥,取竹條爲筷,樹葉爲碗。
這些野外生活技巧對於刀口舔血的他們來說簡直易如反掌,手到擒來,不一會兒就吃上了熱乎乎的烤兔子和烤魚。
吃飽喝足後,他們才討論明天要如何行事。
有人問道:山神已拜,爲何沒有效果?難道是他們自己買的香不起作用?
有人計上心頭,便派了兩個身手好的去村裡借香支一用。
入夜後,兩個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潛入了三裡村。
今天莫山那怪異的響動在村民心裡留下了一個未知謎題,他們熱烈討論,試圖將故事一一拼湊,從而合理化。
未知的東西不出意料之外都是往神鬼上靠的,說得越神奇恐怖,越是有趣味,這中間也不知道他們運用了多少想象力。
那兩個黑衣人去各家盜取香支時,也不免聽了一圈的鬼故事。
他們怕自己行事敗露,連累公子,所以選擇推波助瀾,讓事情更具戲劇性。
追風似乎聞到了空氣中有不尋常的陌生氣味。
它睜開綠幽幽的眼睛,起身在家中各處探查,又突然定定看向黑夜某一處,一動不動站了許久,一直沒發現什麼可疑動靜,這才放心轉身回去睡下。
那兩個黑衣人不自覺揉了揉僵硬的肌肉,然後準確找到方至孝家,從身上掏出一包藥粉,一股腦全灑在了方老太和方至孝身上。
清晨一大早,三裡村一衆村民便被春娘鬼哭狼嚎的喊叫聲和鐵頭嚎啕大哭找孃的聲音嚇醒了。
春娘爲方便同時照顧方老太和方至孝,直接將他們倆人安置在了客廳裡。
起牀時,她看見家裡密密麻麻爬滿了各種老鼠、螞蟻、飛蛾,還有其他數不清的,說不出名字的蟲子,讓人無處下腳。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它們全都爬到了方老太和方至孝身上,正如癡如醉的啃咬着兩人。
尤其是方至孝,全身幾乎都被蟲子覆蓋了。
他們兩人口不能言,身子無法動彈,像極了躺在棺材裡被蛇蟲鼠蟻啃噬軀體的場景。
但他們此刻畢竟是活着的,五感清晰異常,那種求救無門的無助讓他們如墜地獄。
他們眼睜睜看着蟲子爬滿身體,從褲腿、衣袖和領子鑽到皮膚上啃噬,那種爬進口腔鼻孔的噁心與恐懼,只叫他們肝膽俱裂,終身難忘。
兩人被蟲蟻啃食了大半夜,早已經被嚇暈過去了。
春娘抱着鐵頭,先跑去找樑老,後奔去找李村正。
別人聽到動靜趕來一看究竟,才進門便被這詭異的場景嚇得捂住嘴巴連連後退,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膽小的更是當場嘔吐不止,更有甚者還直接暈了過去。
別說其他人了,就連一向沉穩,經歷過風雨的李太公見了這場景都覺得頭皮發麻。
樑老從家中找來能對付蛇蟲鼠蟻的藥粉,忙活了大半天才把蟲子祛除乾淨。
又開了藥方叫人去煎藥,給方老太和方至孝各灌了三碗才讓他們有了一絲生氣。
倆人早就被嚇得失了魂,醒了也不過睜眼呆怔地望着房頂。
春娘早已方寸大亂,恐懼得沒了一點主意,叫李太公等幾位老者快想想辦法。
李太公能說什麼,人都醒了就養着唄,怕有妨礙便去縣裡看大夫。
再吩咐各家近兩天都清掃一下家裡,把髒亂差的地方都整理清楚,勤快尋些草木回來薰屋子,別引蟲入家。
住方家周圍的幾戶人家嚇得半死,忙跟樑老買了不少防蟲的藥粉撒在房子周邊,就怕自己受牽連遭了殃。
一衆村民都把這個怪異的現象歸結於方家心術不正,居心不良,所以被祖宗和神明懲罰了。
春娘一個人沒辦法同時將兩個人擡去縣裡看大夫,加之心中恐慌,又被村民的說辭嚇到,婦人的愚見跑上心頭,便跑去找道公來做了場法事。
法事做了一天,方老太覺得好了一些,但方至孝顯然沒有好轉,村民們這時便又覺得是方至孝罪孽深重之緣故。
春娘跑到楊初意麪前跪地求饒,叫她網開一面,別再記恨他們,哭到最後,只說叫她別難爲孩子。
其實楊初意也詫異得很,畢竟姜雨眠留下的那個黑衣人已經走了,招來蛇蟲鼠蟻這一件事,她完全不知情,也不在計劃中。
嗯,這麼一對比,她的計劃好像都顯得寬容了許多。
春娘聽不進去楊初意的解釋,別的也罷,她就是怕鐵頭會有什麼閃失。
楊初意只告誡春娘,真是爲鐵頭好的話可要好好教育孩子,別讓孩子長歪了,說完便關了大門,眼不見爲淨。
春娘隱隱約約感覺到鐵頭是他的護身符,所以從那以後去哪都要帶着鐵頭。
方老太這一次徹底嚇怕了,收斂了脾性,天天上香跟祖宗請罪,再不敢橫行霸道,漸漸的,身體便恢復了。
可方至孝的身體似乎沒什麼起色,春娘和方老太又將人拉去縣裡看了大夫。
大夫看過後說身上除了蟲子啃咬後留下的傷口,其實並無病症,大多是自己心胸不開闊所以才這般沒精神罷了。
當方至孝能出門走動時,已經臨近清明節,大部分人都插完秧了。
他面頰凹瘦,眼下發青,像個骷髏似的,渾身散發着死氣沉沉的氣息。
別人一看見他,只覺得周身不舒服,紛紛避開。
楊初意說清明節當天不能去新塘村掃墓,可玉娘一事她應該前去告知一下亡父亡母,所以特意選在清明前的社日去了一趟,方至誠堅持要同行。
她準備了三份祭品,方至誠什麼也沒問,只是默默地做事。
楊初意曾怕他疑惑會詢問,還在心裡想好了藉口:其中一份是要祭奠從前的自己,然後慶祝自己重獲新生。
可人家沒問,這藉口便用不上了。
臨走時楊初意將原主一直帶在身邊的那支素銀簪埋在了楊父和楊母的墳墓中間,希望原主的父母會來接她,別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走黃泉路。
清明節前一天,楊初意和方至誠去了一趟縣城,和武大叔幫他們找的裝修師傅進行了接洽。
雙方確定好方案,再商討一些細節,便可以着手開始裝修了。
有武大叔幫他們把關,楊初意沒什麼可擔心的,況且民間有清明之月不宜開張的說法,所以時間很充足,可以慢工出細活。
兩人鄭重謝過武大叔,採賣完東西便回家了。
家裡小寧正費心訓練着新養的小鴨子,努力想讓它們聽主人口令再行動。
追風昂着頭在小寧面前走來走去,決心要小主人明白,不是人人腦子都好使的。
方新桃則在研究姜雨眠給楊初意帶來的髮髻圖,天氣日漸炎熱,又到了打扮的時候。
今天街上有不少人穿了綺羅綢緞莊新出的衣裳,看那樣子,應該挺受歡迎的。
楊初意想着再過幾天,她也該嘗試着換個新發型,以新面貌示人了。
不過此時她首先要嘗試的,卻是另外兩件更爲重要,且迫在眉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