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手腳不協調的人並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滑稽,還已然覺得自己姿勢很帥,值得鼓掌。
站在楊初意一旁的方至誠都不知道被竹掃把颳了幾次衣服,連臉上都被劃上了兩道淺淺的紅印子,可他卻毅然不動,站定如鬆。
楊初意耍完後還得意看向覃叔。
覃叔也不知爲何會對楊初意有股莫名的親近感,像她這般年紀的小媳婦大多都是低眉垂目,乖巧柔順。
那被生活或婚姻蹉跎過的,不是過於潑辣野蠻,就是萎靡不振,淡漠一切。
可楊初意此時活得這般鮮活自在,實在難得。
覃叔不禁在想,若自己的妹妹還活着,結婚生子,兒女大約也有楊初意這般大了。
只不過妹妹是安靜柔順的性子,大抵是生不出這般聰明大方的女兒的。
覃叔陷入回憶中,無法自拔。
方至誠上前拿走楊初意手中的武器,溫聲道:“纔剛吃飽,不宜做這般大的動作,免得等會肚子疼。你去坐着,我給你煮茶喝。”
“我想喝陳皮山楂茶。”爲防止出門在外飲食不慣,楊初意備了些健胃消食的茶煮來喝。
“好,我去煮。”
覃叔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心中暗自滿意。
雖然方至誠是憨直了些,但從男人看男人的眼光來說,他爲人的確有可取之處。
學武重人品,若有功夫的是個心術不正之人,那他不就是助紂爲虐嗎。
若此人良善有擔當,學武護家人,那倒不失爲一樁美談。
覃叔將酒壺輕拋到楊初意手裡,面容隨和,語氣慈祥,“丫頭,去給我打壺酒來。”
楊初意等方至誠備好東西出來坐下煮茶,這才走進廚房,然後小心翼翼地從空間裡拿出酒,倒了小半瓶進去。
她大方且自然地將酒壺遞給方至誠,提示他,“誠哥,還不快點給覃叔敬酒。”
方至誠立即明白過來,趕緊斟酒跪下,雙手將酒杯舉到頭頂,十分恭敬道:“覃叔請喝酒。”
覃叔一臉傲嬌,“我爲何要喝你的酒?區區廚房一杯燒菜去腥的酒,就想佔我的便宜,你們兩夫妻是哪來的臉?”
楊初意淺淺一笑,“覃叔,話不要說得那麼絕對嘛,您還是先嚐一嘗吧,不然我怕您後悔。”
覃叔正眼都不看那杯酒,心中不滿腹議:小女娃也忒吝嗇了,竟然都捨不得去外頭打壺好酒,想用廚房煮菜的酒就把老子糊弄過去,沒門!
嗯?空氣中怎麼有股醇厚的酒香味?
覃叔哼了一聲,將酒拿到鼻子前一聞,那肚子裡的酒蟲紛紛被喚醒。
但他還是很有原則的將灑倒了,輕擡下巴看向楊初意。
楊初意會意,上前拿過灑壺,恭敬給他倒滿。
覃叔多餘掩飾道:“菜那麼鹹,茶又酸不溜丟的,我得喝點東西潤潤喉嚨!”
覃叔豪氣一口飲下杯中水酒,只覺得此酒入口柔綿,落口爽洌,飲後回甜。
他急不可耐一把搶過酒壺,仰頭咕嚕咕嚕全喝個精光,嘴裡纔有些味,這酒便見底了。
覃叔氣倒,十分不爽,“丫頭你怎麼小氣成這樣?!去給老子滿上,全滿上!”
楊初意施施然坐下,淡定倒茶輕抿一口,也拿眼虛瞧他。
覃叔怒氣沉沉,“嘿,你個小丫頭片子!老子就瞧不上他,不教了!”
楊初意知道大俠總是有些怪脾氣的,況且拜了師傅便是要拿來當爹來對待。
覃叔此時對方至誠這般輕視,保不齊以後特別喜歡指使他做事,以方至誠這默默承受的性子,豈不是敢怒不敢言?!
不行不行,楊初意心道:方至誠只能任勞任怨聽自己使喚,別人欺負他,那她可不答應!
想到這,楊初意朝方至誠說道:“誠哥,要不咱們不學了,以後我多賺錢,請兩個又年輕又好看,脾氣又好的高手十二個時辰不停歇保護我們。”
覃叔和方至誠都同時抽了抽嘴角,前者覺得楊初意在暗諷他又老又醜脾氣還大!
後者十分不滿楊初意心裡竟想着別的男人,保護媳婦這種事,交給別的男人算什麼樣子呀!
楊初意佯裝委屈退讓,“雖然我廚藝不算頂好,釀酒的功夫也還不到家,可被覃叔這般嫌棄,心裡那叫一個難受啊。我們沒有好東西孝敬他老人家,還是不要佔別人便宜了。”
覃叔完全不記得剛剛自己隨口說過什麼,強硬道:“我什麼時候嫌棄你廚藝了?我嫌棄的是方小子!”
楊初意不介意幫他重新回憶:“你剛剛明明說我的菜煮得那麼鹹!”
覃叔嘴硬道:“你這麼年輕耳朵就聾了是不是?我明明說的是菜煮得那麼鮮,鮮美的鮮!”
楊初意再次控訴:“那你還說我配好的消食茶酸不溜丟的呢!”
“我堂堂大男人當然不吃酸的啦,以爲像你情哥哥一樣,動不動就吃醋啊,丟人!”
覃叔暗自驚呼,這說辭,簡直完美!
對於兩人幼稚的拌嘴,方至誠只有一臉無奈。
楊初意翹起二郎腿,“反正你也瞧不上我們,那算了,我也不強求。”
“……”覃叔憋屈,總感覺自己被繞進去了。
楊初意餘光瞥了覃叔一眼,確定以及肯定,這樣的表情她在小虎臉上見過許多次。
每當小虎客氣說吃飽了,自己又真的順着他的話不給他添飯菜時,他就是這般下不來臺又找不到臺階的模樣。
楊初意覺得自己應該大氣一點,畢竟好女不跟男鬥。
她提議道:“既然您不想當誠哥師傅,不如我認您當叔叔吧?這樣的話,我的廚藝和酒水可不得先緊着孝敬您嘛。”
覃叔冷冷一笑,“你膽子倒不小,要是你知道我雙手沾滿了血,恐怕這會恨不得讓我淹死了纔好。”
楊初意淡定喝茶,“若真如此,以我這兩天對您的態度,這會只怕屍體都涼了。”
覃叔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楊初意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他脾性呢。
他暗自奇怪,自己方纔爲何對她不設防,輕鬆與她拌嘴來着?這麼多年了,自己好像還是第一次這般輕鬆自在。
“你爹孃是誰先沒的?”
“啊?”雖然這話題轉得太快了,但楊初意還是老實回答:“娘。”
覃叔不自覺加重了語氣,“那你娘走後他有沒有再娶又生?是幾年後娶的?別是纔到忌日,孩子便出來了吧?!”
楊初意摸了摸鼻子。
覃叔嗤笑道:“就這樣的還想叫我當你叔叔?!做夢去吧!”
楊初意揚起笑臉,看起來單純又無辜,“那您當我舅舅吧?舅舅?大舅?”
“咳!”覃叔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可心裡卻對這個稱呼莫名歡喜。
楊初意自覺有戲,迅速拿過葫蘆鑽進了廚房,留下兩個男人大眼瞪小眼。
論眼睛大小的話,方至誠應該能贏,畢竟覃叔在眯着眼睛掩飾情緒呢。
楊初意提着滿滿一葫蘆的酒走出來,自顧嘀咕道:“哎呀,帶出來的好酒全沒了,不過沒關係,孝敬舅舅是應該的。”
覃叔立馬端正了身子。
楊初意自覺好笑,倒了兩杯酒,彎腰恭敬雙手遞上,“舅舅喝酒。”
覃叔沒繃住臉,嘴角是淺淺的笑容,接過仰頭喝了。
楊初意燦爛一笑,方至誠起身,也同樣敬酒,可他只得到了一句威脅,“以後敢欺負我家丫頭,我打斷你的腿!”
“對!”楊初意果斷站到覃叔身邊,對方至誠兇巴巴說道:“三條腿都給你打斷!”
兩個男人一臉複雜望向楊初意。
這本來就是楊初意內心真實的想法,所以面不改色任由他們打量。
他們越是打量,她氣勢越強勢霸道,彷彿再多說一句,她下一刻便要動手了。
覃叔心道:罷了,多教方至誠一招吧,練武的確要保護好重要部位。
覃叔痛快喝了酒,當即耍了一套很實用的拳法,然後嚴厲指點方至誠。
楊初意連連鼓掌,見縫插針問了覃叔很多問題。
比如一陽指會不會?
九陽神功呢?
凌波微步總會了吧?
那水上飄能做到嗎?
覃叔再次氣倒,然後小心眼將方至誠練趴下,瀟灑又倉皇地飛走了。
臨走時交代楊初意明早定要帶好吃的去碼頭找他,他會備好見面禮的。
楊初意暗中搓搓手,想着明日說不定會收到一本絕世武功秘籍。
我天我天,以後飛檐走壁不是夢,趕緊睡覺迎接新的明天!
可楊初意顯然想不到,她接下來要迎接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