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初意撿了兩塊大的,快放到籃裡時才委屈說道:“哪個親孃看見孩子一早趕來擺攤換口糧不是趕忙摟在懷裡好一陣心疼的,況且您也該知道我近日受了冤屈,怎麼也不問我一句?榮嬸知我空腹而來,給我連塞了三個大包子才罷休。”
“你們一身新衣,滿籃豬魚肉,我這粗糙的吃食也不知道入不入得你們的口。娘、妹妹,還請你們別嫌棄我沒有好東西孝敬,畢竟我如今已是他人婦,再不能像從前一般掏空身子來照顧你們了。”
玉娘和楊初月本以爲她會如預料一般暴跳如雷,然後怒斥她們欺負人,沒想到卻是這樣綿裡藏針又指不出一點錯處的將她們推到輿論中心去。
這便有人感嘆出聲:“唉,就是了,後孃怎麼可能對前頭的孩子上心。”
“就是,我要是看見自己女兒這般受苦,早擠到她旁邊幫忙叫賣了,後孃眼裡哪有活呢。”
“自己生的都有偏心的時候,更何況是別人的。聽這胖媳婦話裡的意思,出門前的日子可不好過呢。”
玉娘忙打斷衆的的話,“初意,你哪的話,我們纔來,怎麼會知道你在這擺攤子呢?你慣是挑嘴,籃子裡的東西你又不愛吃,所以我纔沒說給你,你要便全拿去吧。”
楊初意垂下眉眼,弱弱說道:“娘說我挑嘴我便挑嘴,這上好的五花肉和魚肉我竟然都不愛吃,想來從前定是吃了龍肝鳳髓才能長大成人的,您拿回去吧。”
玉娘抽了抽嘴角,還沒說話便被楊初月搶了先。
“姐姐你天生福薄,吃不得上等貨,平日裡最愛那污髒的豬腸內臟,不然也長不出這等身量來。”
楊初意正等着她呢,忙意有所指道:“哦,原來你覺得豬腸內臟是污髒的東西,專是我們窮苦人吃的,五花肉魚肉這樣的上等貨我們下等人不配吃啊。”
在這裡,豬腸的洗法和吃法早已經被窮苦人家掌握得一清二楚,又因着才兩三文錢一斤,一開攤就早早被窮人家搶購一空了。
玉娘知道女兒被套話了,纔要開口已經被衆人的口水啐了好幾遍。
窮人家也有氣節,也有尊嚴,也有面對貧困時一籌莫展卻仍然緊咬牙關的堅持。
他們滿腹牢騷和一身悽苦終於在被打上“下等人”三個字中爆發。
“呸,你當自己是什麼高門大戶的小姐不成?你要是有福氣你娘還會當寡婦!”
“就是,小小年紀牙尖嘴利,定是得了你孃的真傳!”
“我看出來了,你們母女倆就是故意來奚落人的。”
玉娘分辨許久也沒能在這裡挽回形象,畢竟她們鮮豔的衣裳在一衆灰布衫中很是刺眼,最終只能邊退邊逃。
三婆一臉精光,看了好戲的她纔要走,卻被楊初意叫住。
“三婆,秋冬時節,野貓最是怕冷,常常會鑽到家中被窩處取暖,您若半夜聽見了貓叫,可要留心啊。”
三婆喝斥道:“亂說,我們村哪來的野貓,我都沒見過!”
楊初意勾脣一笑,“有的,野貓成精還會扣門看看有沒有人在家呢。您不信算了,我也是關心大頭才說的。”
三婆以爲楊初意是怪她引玉娘來找麻煩所以咒自己孫子會被貓抓,故而冷着臉走了。
楊初意這波爲原主正名的操作倒引起了衆人打探內情的念頭,但這時候說後孃的壞話顯然不是明智的做法。
她閉口不言,打哈哈的同時引他們前來買灰豆腐。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揹簍裡還剩下三十塊灰豆腐,集市上有些來得早的人家已經賣完開始收攤了。
楊初意也不灰心,對方至誠說道:“我們去城裡的飯館轉一圈吧。”
方至誠點點頭,兩人收拾了一下便進了城。
因其中一個揹簍裡有東西,所以要交一文錢的進城費。
楊初意挑了新開的極味樓,結果店大欺客,擺手不耐說他們看不上這些東西,她立刻掉頭轉戰被極味樓搶去風頭的老店百食園。
一個小二哥迎了上來,“二位貴客裡邊請?”
方至誠侷促時會板着臉掩飾,楊初意則會淺笑應對,“小二哥,耽誤您一會,家裡研究出了一種新吃食,想着獻給貴店嚐嚐鮮,麻煩您幫忙通傳一二。”
小二哥瞥了一眼,指了指後頭,“往那去瞧瞧吧,廚房管事的在那後頭呢。”
“多謝。”
兩人又移步到飯館後頭,見幾個雜工正在處理食材和點貨,前頭還有個獵戶提了野兔子來售賣。
楊初意跟着排在後頭,等輪到她時纔拿出灰豆腐上前遞了過去,“大哥,這個是新鮮吃食,保證別家沒有,絕對獨一份,勞煩您拿去給大廚掌掌眼。”
那雜工見她說話有禮,態度也恭敬,接過灰豆腐瞧了瞧。
楊初意忙說明做法,那雜工想了想說了句“等着”便拿進去請示大廚去了。
後廚雜亂而忙碌,方至誠見狀便放下揹簍主動去幫忙,楊初意揚眉暗贊。
男人嘴笨不要緊,肯幹實事又不拖後腿便好。
半晌後那雜工出來叫楊初意他們進去,說是高大廚有請。
百食園是縣裡的老招牌了,此時就快到飯點,四名幫廚洗菜、切菜、配菜,正忙得熱火朝天。
高大廚是個胖高個,見了人便粗聲問道:“你這灰豆腐是什麼做的?這食材我們得了解清楚了,防止有些人吃不得。”
楊初意忙上前回答:“高師傅,我們鄉下人管它叫癢疙瘩,這正式的學名我倒不認得。”
“哦,那東西啊?”
高大廚雖覺意外,但是這其中的方子他也沒心思打探,“先來個二十塊吧,我們得先試試顧客的反應,反響好再找你們。”
楊初意點點頭,做飯館嘛,總是要謹慎些的,況且她來百食園的目的可不止是賣灰豆腐這一件事。
待方至誠接過銅板,楊初意纔開口試探性詢問道:“高師傅,我手頭上有些頂好的吃食方子,不知道……”
高師傅漫不經心回道:“若是能上得了檯面又不易被看出門道的,三到五兩一個食方。”
楊初意一臉懵,不由驚呼:“三到五兩?!”
那小說上不都是寫穿書女主一個方子就能賣六十兩嗎?
難道她被人坑了?
高師傅見這胖婦人一副“我被人騙了”的表情,立馬訓斥道:“誒,你當我訛你還是怎麼的?你要是有能耐可以自己留着方子開食肆飯館啊!”
“但凡你一做了吃食便有同行上門嘗味道,這麼多高人,你這方子能捂到幾時?我這給的價已經夠厚道的了!”
另一個瘦大廚看見老高脾氣上來了,忙上前拉他,然後和氣補充道:“普通人想開食肆飯館可不容易,那街邊小攤薄利又辛苦,做的都是人人能學的,不過仗着誰家更勤快、用心且有良心,許久才能換來回頭客。一個方子立馬能換來幾兩銀子解決眼下問題,很是划算了。”
划算嗎?當然是不划算的,但理卻是那個理。
誰叫三裡村離縣城那麼遠呢,要走六七個小時來擺個小攤的確不現實。
楊初意嘆了一口氣,行了個禮表示歉意,“多謝兩位師傅出言相告,是我一時沒想明白,惹你們笑話了,真是對不住。眼下家裡確有難事,不然我也不會這般莽撞,還請兩位師傅看看我這方子值什麼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