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闕奇怪的拿着畫跟那院子的景緻對比了對比,明明這畫更縹緲唯美些,爲何卻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總覺着畫中的院子空曠的有些悲憫跟恐慌。
“小月,不如你把那院子裡舞劍的人也畫進去好不好,我看這畫,總覺得心裡很堵很悲傷。”
歌闕對比半天,覺得這畫中怕是就因爲缺少了一個人,纔會顯得有那麼一點奇怪,若是填上那個練劍的人,是不是就沒有這不好的感覺了。
“她從不畫真人的。你死心吧。”
千夙看錦月擰眉不說話,便率先替錦月解釋了。錦月詫異的看了過去,難怪方纔自己提筆畫人時,會下不去筆,原來她從前是不畫人的。
“是不是對比出來了,是你畫的吧。”
錦月的臉又是一白,其實她畫第一筆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出來了,那畫風更筆法確實是自己的。
南宮霖看着錦月難爲情的模樣,有些不忍心。猶豫了一下漫步過去,將手中哪一張也壓在了那本冊子下,一言不發的回去坐好。
因爲此時他覺得,自己不說話,便是幫錦月最大的忙了。其實他心裡也在詫異,錦月是大家出來的閨秀,平日裡也是知書識禮,滿腹詩華,爲何會畫起這些東西。
他在心裡爲錦月找了很多理由,卻沒一個能說的通的。
“過來,吃飯。”
此時赫連鳴謙恰好從廚房裡出來,端着一個托盤,托盤裡有一碗稀粥跟幾碟小菜,滿身的煙火味中夾着一股脫俗的清韻。
他的恰當出現,到打破了大廳裡尷尬的氣憤。
“君上這裡究竟藏了多少人啊?”
歌闕看到走出來的赫連鳴謙,大爲驚異,便小聲嘟囔了一句。錦月怔了怔,向歌闕問到。
“你吃過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一點?”
因爲不知道什麼時辰,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用膳的時刻,但此時,錦月總覺得該問一問歌闕。
“哦,不用了,我來之前就吃過了。你還沒吃飯呀,那你先吃飯吧,我還有點事,便先回去了。這小樣我拿走了。”
錦月點了點頭,歌闕便將那副小樣收好後走了,走的過程中回了一次頭,有將大廳內所有人看了一遍,才滿懷疑思的走了。
“快過來,涼了就不好吃了。”
聽到赫連鳴謙的聲音,錦月便朝着他走了過去。她似乎覺得,聽別人說話,她會下意識的去揣摩,而赫連鳴謙的話,會讓她情不自禁的去順從,去信服。
走到桌邊,赫連鳴謙將身旁的椅子拉出,錦月便在他身邊坐好。
“來,小心燙。”
赫連鳴謙在錦月坐好後,便端出托盤裡冒着熱氣的粥遞給錦月,錦月伸手接住後,赫連鳴謙又將托盤裡的幾碟小菜擺在錦月面前,將托盤朝遠處放了放。
“謝謝~”
錦月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小勺攪動着,聽到錦月這一聲謝謝,赫連鳴謙轉頭看了錦月一眼。
這一眼突然讓錦月心中騰盛出一股自責來,她反思自己方纔的舉動跟說的所有話,並不覺得有那一處不妥。
“傻瓜,對我你永遠不用道謝,也不用致歉。”
赫連鳴謙憐愛的摸了摸錦月的頭,錦月擡眸看着赫連鳴謙,眸光垂下時閃了閃,心頭顫動着的異樣情緒,讓她有些不適應,便低頭喝粥。
“好喝嗎?”
錦月點了點頭,又覺得單隻點點頭,有些對不住赫連鳴謙爲她這般忙碌。便嚥下口中的粥道。
“月從來沒喝過這麼好喝的粥。你好生的厲害。”
赫連鳴謙聞聲笑了笑,看着錦月喝粥。南宮霖垂下溫如春風的眸子,心中涌出酸澀來,即便什麼不記得了,她依舊願意親近鳴謙。原來沒有那五載的錦箋傳送,她還是會喜歡鳴謙的。
不同於南宮霖的沉默,在一旁喝茶的千夙此時卻不樂意了。
“你前些天喝本君煮的粥時,也說過這句話。”
錦月抓着小勺的手抖了抖,怯怯的看了一眼赫連鳴謙。不知爲何,她這一刻突然怕赫連鳴謙因爲這句話,而不快。
“沒事,我不生氣,我知道你不會騙我。”
錦月垂下頭繼續喝粥,千夙冷笑了一聲,此時夜冥停了手中的劍,提着劍回了大廳。
“難怪你們倆在塵世會輸給他,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們倆?孺子不可教也,白費本君這麼大功夫,給你們倆機會。”
千夙無奈的搖了搖頭,起身彈了彈衣衫上壓的褶皺離開了。
夜冥跟南宮霖聽到千夙的話,同時怔住。又同時朝着赫連鳴謙跟錦月哪裡瞅了一眼,落寞的收回了視線,默默的也離開了。
“月以前是不是經常吃你做的飯?”
錦月喝着粥,赫連鳴謙給她夾了幾箸菜到錦月捧着的碗裡。似乎錦月吃他煮的東西,比他自己吃都開心。
“也不是經常,但若日後你願意,我可以天天煮給你吃。”
赫連鳴謙舒朗一笑,溫柔的伸手理了理錦月鬢角散下來的髮絲。他突然覺得,若是錦月能一輩子想不起那些前塵往事,這樣輕鬆的活着,也挺好。
“哦~”
錦月將視線從赫連鳴謙臉上移開,千夙做的飯是怎樣她不知道,但赫連鳴謙煮的這些東西,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如他人一樣。
“月以前是不是喜歡你?”
錦月突入其來的問題,讓赫連鳴謙放在她髮絲上的手掌僵在哪裡。他看着錦月思索了片刻,方纔說道。
“以前怎樣是以前,我想知道現在呢?”
錦月緩緩將眸光瞥下,握着小勺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她不是很明白,自己怎麼講喜歡脫口而出了。她沉默許久之後,纔回答赫連鳴謙。
“月不知道。”
赫連鳴謙溫和的笑了笑,從前他一直不懂,爲何錦月會獨獨看上了他,這問題雖然他沒有問過,但卻爲此惴惴不安過。
當時千夙說讓錦月忘記前塵往事,再選一次。縱是他向來自負不輸任何人,但對錦月其實他沒有太多的把握。
因爲不管那個天人一般的千夙,還是溫風一樣的玉和,或者是那個曾爲錦月捨命的夜冥,相比之下,自己似乎並不佔優勢。
“不急,等你確定了你的心意,再告訴我不遲。”
看到赫連鳴謙眼角留露出的一絲落寞,錦月低頭不安的喝了一口粥。明明覺得該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這種感覺她很不喜歡。
“哦對了,那畫你不用介懷,即便是你畫的,怕也是那個千夙設計了你,並不是你的初衷。”
錦月愕然擡眸,原來大廳裡的話,赫連鳴謙都聽到了。此時她羞的真想找個地縫鑽一鑽,即便這樣,她心裡仍然是欣喜的,因爲赫連鳴謙沒覺得她是一個輕浮不知廉恥的人。
天色漸昏,夕陽斑斕了一場火燒雲,把半邊天鍍得似錦如緞。
王書墨看着即將落盡的夕陽,輕緩的嘆出一口氣。一直陪在他身旁的風鳶擡頭看了看他。
她十一歲便跟在家主身邊,形形色色的女人走馬觀花的換,卻從沒見他對哪一個真的用過心,卻唯獨橫空插出來的南康公主,不同與旁人。
風鳶總覺得,南康公主身份雖尊,但家主性子散漫飄忽,不是一個注重身份的人,即便迫不得已娶了,也就多些敬重,不會這麼事事上心。
若論相貌,南康公主是生的好,但比她生的好的也不是沒有。曾經就有不少相貌勝過南康公主的女子糾纏家主。
再論性情,南康公主清冷傲慢,完全不把家主放在眼裡,而且心中還存着另外一個人。
即便所有人都說,她最貼家主的心,但此事上,她卻絲毫猜不透家主是怎麼想的。
“聽風樓的人跟修羅門的人都還守在玉宇峰?”
王書墨突然出聲,將出神的風鳶從神思中拉了回來,頷首恭敬的回道。
“是,已經守了三天了,不知在守着什麼。”
王書墨斂了斂眸光,蒼穹的另一側已經有一彎清麗的月牙顯出,他猛然想起,那如月一般的女子,已經消失一個月有餘了,真是一件怪事。
“南宮霖跟赫連鳴謙還是沒有消息嗎?”
風鳶再次頷首,王家的人雖然不及聽風樓那般對所有事情都探聽的一清二楚,但也不會把消息斷錯了。
“是,似乎也是消失在玉宇峰。”
從前一直不起眼的玉宇峰,突然引起了這麼多人的注視。確實讓人很是費解。
“把這裡的情況,事無鉅細寫上一封信,加急送往臨都皇宮。”
從前王家從不跟皇室有任何牽扯,更不會被皇家驅使,如今王書墨頻頻爲皇帝做事,不得不讓風鳶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爲了南康公主。
“是~,風鳶這就去辦。”
風鳶剛想擡步離開,王書墨突然轉頭將她叫住。但沒有立馬吩咐她什麼,而是擰眉思索片刻,才說道。
“玉宇峰那邊也派人盯着,怕是不久之後,這江湖最強大的兩大門派,又會起一場紛爭了。平靜了這麼多年的江湖,終是要熱鬧了。”
風鳶錯開的腳步一頓,疑惑的看向王書墨,輕聲問道。
“若是真如家主所言,那時我們該站在那一邊?”
王書墨輕緩一笑,伸手散漫的撫了撫額頭。站在那一邊,他自然那一邊都不會站。
“隔岸觀火就好。”
聽風樓跟修羅門的勢力如此之大,他們幫襯肯定也起不了什麼作用,風鳶也覺得不應該插手。
“是~風鳶明白了,家主還有別的吩咐嗎?”
王書墨伸開手臂整了整衣衫,又窺了一眼西方紅彤彤的落霞,這個都這個時辰了,恍惚又是一天過去了。
“玉宇峰有了什麼情況,都寫詳細了,送到宮裡。”
沒等風鳶在回答一個是字,王書墨已經擡步離開了。風鳶若有所思的看着王書墨離去的背影。
她總覺得家主在娶了南康公主後,有些不一樣了,但又說不清哪裡不一樣了。
王書墨漫步到雲裳所住的庭院,夕陽僅剩的餘暉鋪灑在院子裡,靜謐而溫軟。
他突然想起,雲裳從前就最喜歡一個人在庭院裡看落霞,神情清冷而疏離。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能否有一天可以走進她的心。
“公主,不如奴婢去尋個大夫吧?”
室內突然傳來一個丫鬟緊張試探的聲音,王書墨心裡一驚,剛想擡步進去。
“都滾出去,說出去一個字,本宮剝了你們的皮。”
屋內傳出摔東西的聲音,在屋裡侍奉的丫鬟匆匆忙忙的都出來了。看到立在門口的王書墨,嚇了一跳,紛紛驚恐的跪在地上。
“出了什麼事?”
先出來的那個丫鬟,跪的離王書墨最近。本想回話,卻突然想到方纔南宮公主那句。
“說出去一個字,本宮剝了你們的皮。”
便爲難的垂下了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因爲她們知道,不久前就有一個侍女因爲多嘴,被趕出去了。
王書墨此時不想難爲她們,便擺了擺手。
跪在地上的一衆丫鬟,如蒙大赦一般,匆忙從地上爬起,垂立在院子裡候着。
因爲門沒有關,王書墨擡步便進了去,裡屋跟外屋隔着一道屏風。
透過那屏風,他看到雲裳縮卷在牀榻上,雙手抱着頭一痛的亂抓,痛的五官都扭曲了,額頭上冷汗直流,卻要緊牙關,一聲不吭。
他從前見她,總是一副端莊高貴的模樣,維持着她皇家御妹本有的風範跟儀態。見她如此狼狽,還是第一次。
因爲這副模樣,依照她的性子,如論如何也不會讓他看見的。所以王書墨沒有再往裡走,怕雲裳因爲強忍這份痛,而更加的辛苦。
南宮霖說過,她記憶的消失,是因爲想起某些事情時,產生身體的疼痛去壓制心裡的疼痛。她此時是又想起夜冥了吧,有了這個認知,王書墨心內五味雜陳翻涌起來。
他一直想象不到,那是一種怎樣的痛,如今看到雲裳連儀態都顧不得,縮卷在牀榻上痛苦的模樣,他隱約猜測到了幾分,卻無法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