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月跟南宮霖走出很遠的距離,依舊能感覺到背後那束專注盯着她的目光,直到行至下一個拐角之處,離去的青鸞悄無聲息的閃身出現在錦月身後。
“回小姐,人已經交到本縣縣令手中了,等案子結了,明日他回派人將那孩子送到問渠客棧。”
錦月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到是鍾靈眸子豁然發出亮光,驚異的看了錦月一眼。
方纔這慕小姐跟谷主的對話,他都聽到了,震的他六神慌亂,爲這慕小姐心疼,也爲那受苦的孩子心疼,他恨不得將着天下間所有的壞人全部繩之於法,可他力量薄弱,如今也就只能想一想而已。
“那孩子會不會沒事?”
鍾靈紅着眼眸扯了扯南宮霖,他還記得,方纔慕小姐說過,被弄做小猴子的孩子,活不過兩年。
“我會救他的。”
南宮霖深受安撫的拍了拍鍾靈的頭,錦月的目光靜謐的掃過他們,對一個陌路之人,能心善如此,真好,跟她這罄竹難書之人真是有個好對比。
遠處的打更聲透過窗子傳了進來,漫天的星河倒映在恢復平靜的湖面上閃閃發亮,加上晚間的涼風徐徐,跟搖曳清荷的馨香,讓人身心皆舒暢。
遙遠的天際飛來一支敏捷的海東青,穿過層層霧靄之後,將飛行的速度降低了十倍,錦月看到它,嘴角彎彎,眼梢徒添一抹笑,融在夜色之中,讓清寒的氣溫暖了少許。
錦月將手掌擡起,那海東青的速度一降再降,最後輕柔的落在錦月的掌心中,錦月伸手摸了摸它,皓白的手掌上沾染了一層霧水。
“辛苦了。”
錦月道了聲辛苦,將海東青腳上的錦箋解下,那海東青撲棱棱飛進屋內的小几上,啄食着盤子裡的備好的鮮肉,錦月轉眸望了它一眼,徑自又笑了笑,傳言十萬只雄鷹也難出一隻海東青,而十萬只海東青也不易養熟一隻,此番算來,真是幸運。
將捲成小桶的錦箋綻開,俊秀堅毅的小字映入眼簾,上面僅僅只有兩句小詩。
“陌路花開,可緩緩歸矣。”
錦月將指腹一個字一個的拂過,字裡行間微微可以嗅到一縷他身上的味道,錦月似乎還可以想象到,赫連鳴謙寫下這兩句小詩時,眉目舒展的模樣,眸中帶笑的神情,跟上揚的嘴角弧度幾何。
如今算來她們分別已有小半月了,她心總暗暗總是擔心着,面對哪個赫連鳴謙敬重的皇帝,跟幼年的總角之好,還有被她暗壓隱藏的一些往事,赫連鳴謙會不會依舊堅持與她相守的承諾,權衡利弊,說實話,她一分把握都不曾有。
她自知自己不是一個好人,而且還是一個心機滿滿,心腸惡毒的人,如今赫連鳴謙對她的認知,因爲她刻意的展露跟隱藏,他知曉的好遠遠大於不好,而真實的她,卻並非如此。
如今看到赫連鳴謙滿懷思念跟期盼的這封錦箋,錦月忍不住在想,看來皇上並沒有跟赫連鳴謙揭露她曾經的所作所爲,是覺得時機不夠,還是另有打算。
錦月將手掌按壓在窗櫺的橫木上,面上原浮在上面的那一抹笑,不知何時換上了一抹輕愁跟擔憂,看着隱藏在黑暗之中的青山綠水,沉沉的嘆了一口氣。她瞞不了一輩子,該知道的,他總會知道,那時他若依然決然的逃離,她是該怨,還是該欣然接受呢。
手掌緩緩握了握,橫木翹起的木刺突然紮了手,錦月擰着眉鬆開,看着手心流出的血怔鬆的神情有些複雜,她捫心自問,對於曾經哪些使下的狠戾無情的手段,如今是否有悔意,她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因爲若是她曾經心軟,那孃親跟珏兒就不會有如今的平穩日子過,所以她一點都不悔。
但不悔不等於可以理直氣壯的跟所有人道出往昔種種,在這世上,有些事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去設身處地的諒解,就像着手中的木刺,扎不到你的血肉裡,無論他人如何聲形並茂的描述,你也是不能理解究竟有多痛。
“鳴謙,若是那天你因不能諒解我從前所作所爲,我儘量不去怨怪你。”
風朗氣清的空氣突覺有份凝重參雜在裡面,錦月隔壁的客房也是軒窗敞開着,霧氣之中哪傳過來的海東青,南宮霖也是看到了的,他緊緊蹙了蹙眉,將痛惜的視線別過去,只當不曾看到。
“谷主,夜深了,你安置吧。”
鍾靈將牀榻鋪好,看到南宮霖在窗前立着發楞,從前慕小姐未到的時候,谷主常常會如此,他只當谷主是擔憂慕小姐的安危,如今慕小姐都安然的到了,鍾靈不明白,爲何谷主還是滿面的憂心。
“咦~,谷主哪是不是阿青呀,它飛哪裡去了,不會迷了方向吧?”
鍾靈走過來看到窗外一隻海東青一閃而過的不見了,阿青養在瀲灩谷,從來都是隻有谷主跟赫連公子才能驅使的動,多年以來,谷主都是用它來跟赫連公子通信的。
“阿青什麼時候犯過這樣的錯誤?”
南宮霖將眸光裡的傷懷掩飾掉,漠然離開了窗櫺,鍾靈伸手騷了搔頭,覺得肯定是自己看錯了,以前毓秀就說過,阿青的腦子比他好使多了,怎麼可能飛錯位置呢。
“也是,估摸着是我看錯了,那谷主你休息吧。”
鍾靈憨憨的笑了笑,便走到偏間的牀榻上去休息,沒看到南宮霖不自然的表情,其實南宮霖哪句話並非是騙鍾靈,方纔那海東青不是阿青,他只是在表達阿青不是給他送信的,但如今鍾靈這樣理解了,他也不打算再出口解釋解釋了。
南宮霖澀澀的笑了笑,將雙眸閉上,一張張的錦箋從眼前一一劃過,每一張他都看過無數遍,都能做到倒背如流,可這又怎樣,那人心中已經半分的位置,都不可能爲他留下了,他只是心中懊惱,時至今日,他還不肯全然的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