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文殊院,錦月便上了馬車,駛出文殊院一里開外,葉闌看了看後方無人追來纔開了口。
“我現在越發的懷疑,這小榭就是修羅門的門主了,你看她出現的是不是很怪異,要不要我查一下這文殊院的老方丈那件事?”
錦月從上了馬車就靠在車壁上擰眉,不知想些什麼,聽到葉闌跟她說話,恍然收神回來。
“不必了,她敢說自然是事實,你查也是白下功夫。”
沉沉的眸子夾着思慮瞥過葉闌,此時她也不能完全的駐定,在此碰見小榭是巧合還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文殊院距離柳府距離不近,在五更天的時候,錦月纔回到了天水榭中,她看着弦陽的西廂楞了會神,纔去睡了。
可能心中存着太多的疑慮,一直沒怎麼睡安穩,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的將一個白天消磨了過去,直到臨近了三更天,纔算清醒過來。
錦月用了些青鸞煮的清粥,便窩在軟榻上看書,因爲夜很是靜謐,隱約聽到屋後傳來了動聽的箏聲,聽手法跟樂調,顯然不是弦陽在彈。
“是誰在外面彈箏?”
青鸞將一杯茶放在錦月手邊,聽到錦月問她,便也凝神聽了聽。
“奴婢出去看看。”
錦月點了點頭,青鸞便飛身出去了,片刻的功夫轉了回來。
“是柳棨,在後面的涼亭裡。”
錦月抿了抿脣,從軟塌上做起了身,這大晚上在後方彈箏,還談的是她最喜歡的《夕陽蕭鼓》,看來是衝着她來的,難道真被鳴謙說中了,歲貢一案真的跟她有關。
錦月突然想起,赫連鳴謙說,柳棨那不爲人知的目的,是否是衝着她,她分析不出其中的連接點,或許今夜是個契機,但也是個危險。
“你等會暗處瞧着,若是出了什麼事情,趕快到驛站跑一趟,讓太宰大人帶人趕過來,千萬不要出手搭救。”
錦月這個安排聽得青鸞有些莫名其妙,這些年無論錦月去哪裡,都不曾讓她離過身,因爲她能近身保護,也是因爲她心細謹慎。
“奴婢遵命。”
青鸞習慣了不去問緣由,縱身一躍,便看不見了蹤跡,錦月將手中的書放下,撫了撫衣上的褶皺,便動身去往那涼亭之內。
那弱水湖畔年久未修葺的橋樑下面,赫連鳴謙只查到一些搬遷過的痕跡,還有打過的地基,至於搬遷走了什麼,這地基是做什麼使的,卻無從考證。
柳棨的箏彈的並不算出類拔萃,莫說弦陽,怕是連她都比不過,但此時他選了這麼個時辰,彈了首自己最喜歡的曲子,把自己招引過來,肯定是有目的吧。
錦月踏上浮橋時,柳棨手中的箏便停了,溫笑的盯着她,那眸子中濃烈的愛意裡,加這一些陰鷙,讓錦月邁過去的步伐有些猶豫,若是柳棨真有什麼圖謀,她是逃不掉的。
“慕小姐~”
柳棨看錦月過來,便起了身,態度一如既往的恭敬中夾着些謙卑。錦月在遲疑了一瞬後,面色恢復平靜,將放慢的腳步提到了平常的速度。
“柳大人好興致。”
柳棨側身將涼亭的入口錯開,錦月便直接走了過去,看到桌案上擺放的古箏,錦月突然想來,這箏她似乎見過,只是印象不太深。
“慕小姐可是覺得這箏有些眼熟?”
柳棨如此一提,錦月更是覺得熟悉,看來這箏跟自己是有些干係,只是她還沒想起來。
“是有些眼熟,好像見過。”
錦月看到柳棨擡眸深不可測的笑了笑,在哪裡笑中,她窺到一絲警告跟惱怒。
“這箏有一對,一架名喚鳳於一架名凰飛,這是鳳於,凰飛前年贈了小姐,看來小姐並不喜歡?”
錦月的眉心微微皺了皺,在青碧遣人往庫房中擡東西的時候,她似乎是看到過相同的一架古箏,只是當時並未過多的留意。
“鳳凰于飛,好寓意,是月不善此道,辜負了柳大人的美意。”
錦月垂下眼簾笑了笑,看來柳棨對她的心思由來已久,只是因爲她那日在他最落魄的時日,贈了他銀錢嗎?這是報當時的恩情,還是報復她當日的傲慢羞辱。
“慕小姐參透了其中的寓意,難道不想問問下官爲何要贈一架給慕小姐。”
以往柳棨對她的心思雖然表現的很明顯,卻從來不曾這樣直言逼迫的架勢過,難不成他今日想跟自己攤牌了。若自己不順從他的心意,他是惱羞成怒,還是有什麼別的打算。
“既然早就擺在明面上了,又何須開口去問,柳大人你覺得呢?”
她第一次見柳棨,就知道柳棨對她有愛慕之心,但她不去迴應,依照柳棨的聰明,便該懂了,如今的執迷不悟,只能說明她存了強迫的心思。
“穆小姐是因爲心裡裝了太宰大人,纔不屑開口問下官吧?”
咔嚓一聲,一直站着的柳棨轉動了涼亭的柱子,通往彼岸的浮橋收攏進去,沉在水底的蓮花燈緩緩浮出水面,幽暗的關澤照着錦月恬靜柔和的臉龐。
“月心裡裝了誰,似乎沒必要跟柳大人交代吧。”
錦月將手指輕輕滑過桌上擺放的古箏凰飛,一聲穿破午夜的響聲,刺穿了夜幕的靜謐,她神色上的平靜一如既往,這讓柳棨心頭迸發出一股惱怒。
“慕小姐,說的對,下官的確沒有資格問?”
這涼亭的機關柳棨上次就給她展示過,這次再開啓,是爲了收起浮橋,困她一時半刻嗎。可這單純的困讓錦月覺得有些不像柳棨的行事作風
“臨都城根下,本是月無意之舉,柳大人忘了吧?”
那弱水湖畔的橋樑,他故作迷陣的拖延時間,這次在這涼亭又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看來待會就有答案了,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機會將這答案告知鳴謙。
“下官還以爲慕小姐貴人多忘事,原來慕小姐還記得。”
錦月清淡一笑,視線瞥過將涼亭照的如同白晝的蓮花燈。柳棨這話明顯夾雜着埋怨的成分在,怨她沒去迴應他那份情嗎,這就有些偏激了吧。
“柳大人這三年來給月送了不少東西,月回去後會清點一些,如數奉還的,日後酒不要再送了,月怕消受不起。”
錦月明知這話會激怒柳棨,但她依舊要說,因爲人在盛怒之下,才能撕掉身上的僞裝,她想知道沒有了這層僞裝的謙卑下,柳棨會是一副什麼樣子。
“慕小姐當真就如此的厭惡下官?連下官送的東西,都不屑去留着嗎?”
錦月轉身回眸看向柳棨,他緊咬着牙關,薄薄的脣瓣因爲憤怒而顫動着。柳棨或許對她瞭解不夠,除了赫連鳴謙外,她對於其他人的愛慕,向來視若無睹,哪來的不屑之說。
“柳大人這厭惡說的重了,月只有一顆心,知會裝一個人。”
柳棨眼眸徒然瞪大了幾分,朝着錦月靠近了一些,錦月也不躲,神色平緩如常的看着他,防似他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他恨極她一直以來這樣目中無他的模樣,他要的不多,不過是心裡惦念着她可以溫柔的看他一眼,就像看赫連鳴謙那樣。
“我跟赫連鳴謙,在你心裡當真差了這麼多?”
柳棨攥緊的拳頭抖的厲害,以往的謙卑跟恭敬在此刻崩塌,目光裡迸發出瘮人的火光,他不再自稱下官,也不再尊稱赫連鳴謙跟錦月,太宰大人,慕小姐。
“柳大人跟他差了多少,柳大人自己心裡沒數嗎?何需問月呢?”
柳棨額上的青筋爆出,若不是姚樂雙今天無意間跟他脫口而出,說他看到那位慕小姐跟一個朗眉星目神人一般的男子,十指相扣在柳府後門。
若姚樂雙不說,他還不知道,原來他們早就心心相許了,卻還在他面前假惺惺做戲。
“別怪我,是你逼我的。”
錦月還沒明白柳棨這句話什麼意思,只見他再次轉動了那收起浮橋的柱子,這機關沒像上次一樣,將浮橋放出,而是整個涼亭哐噹一聲,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沉入了水面。
在水中錦月嗆了幾口水,意識便不太清醒了,恍惚之中覺得有人抓住了她,隨後怎樣,她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錦月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這宮殿她似曾相識,好像宮中某一處。
大塊暖玉雕琢的軟塌上懸掛着金鉤,描龍繪鳳的錦被蓋在身上,身穿宮裝的嬌俏少女來回走動,精巧的宮燈放置了數顆夜明珠,將室內照射的如同白晝。
錦月猛然想起,這地方跟皇宮的鳳儀宮如出一轍,錦月神情促然一緊,她明明在柳府之中落了水,怎麼可能會在皇宮呢,這一切怎麼這麼不和常理。
頭昏濛濛的有些眩暈感,眼前的景象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錦月用指尖揉了揉太陽穴,看到袖口刺繡精美的鳳尾,整個人驚了一瞬,忙一把掀開身上的雲被。
錦月來不及關注自己手臂的力量,連掀起個被子都累的氣喘吁吁,已經被眼前出現的景象嚇呆住了。
身上刺眼的明黃宮裝上,繡着栩栩如生的鳳凰,灼的她雙眼睜不開,難不成她睡了過久,還是儼然已經入了皇宮,赫連鳴謙,蒼靈,都是她的黃粱一夢。
“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方纔忙碌的一衆身着宮女服侍的女子看到錦月醒來,紛紛叩拜下跪在地上。
錦月扶着牀榻想要坐起,卻察覺全身被抽了力道一般,剛撐起一點的身體重重的砸砸起牀上。
最靠前的小侍女跪着靠近到錦月榻前,搭着手將錦月撫起了身坐在榻上,態度恭敬有加還有些恐慌。
“皇后?你是在喚月嗎?”
那扶着錦月起來的小侍女,此時眉眼低垂極其的恭敬,此時她還是半跪着,看她身上的衣服跟其他侍女稍有不同,錦月知道這是宮中執事宮女的裝扮。
“回皇后娘娘,是~”
室內的龍涎香繚繞在鼻息之間,錦月在這股香氣之中,眸光由疑惑變換成深邃,一手推開了手邊那個小宮女。
在宮中,龍涎香只有乾坤宮可以點燃,若這裡真是鳳儀宮,宮人根本沒有膽子點燃着只有皇上才能薰的龍涎香。
“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冒充皇家之人,來此蒙人。”
那直身跪着的小侍女驚恐的俯身磕頭,身後其他的侍女也隨着磕頭,有發抖的聲音扣頭喊着。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錦月促然皺了皺眉頭,因爲那小侍女忙着叩頭,她整個人便只能斜靠在牀柱上,沒有力氣起身。
“穆小姐果然好生的聰慧。”
一個清朗的聲調響起,在大廳裡迴盪開來,跪了一地的小侍女連忙撤開了中間的道路,有規矩的跪在了兩遍,雖然這些人並非宮人,但規矩到是學的很到位。
“皇后怎麼動這麼大的氣。”
錦月朝着突然發聲的方向看了過去,還未看到人,入眼的先是一身明黃之色的衣襬,五爪金龍騰雲而繞,好生的有氣勢,這衣服明顯的便是龍袍,但這聲音卻不是墨承乾。
“是你~”
等那身着龍袍之人完全展現出來,一張俊朗的面孔顯現出來,錦月將目光微微眯了眯,心頭一震,穿龍袍的竟然是柳棨。
“是我,不應該說,是朕~”
錦月全身無力的攤到在牀榻上,柳棨快走幾步用手臂將幫錦月勉強坐起,錦月想掙脫卻使不上力,她明白,她是被下藥了。
“仿製龍袍,假冒皇上可是滅九族的大逆不道之罪,你瘋了。”
僞裝宮女的一衆侍女還跪在地上沒有起身,柳棨將龍袍的廣袖甩了出去,如乘風駕雲一般,看來這龍袍他穿過多次了,連墨承乾慣有的動作都學的七八分像。
“都下去~”
窸窸窣窣的一陣響動後,這偌大的宮殿裡,便只剩下了錦月跟柳棨兩個人,空曠之中讓人莫名起了寒意,宮殿裡的氣溫也比平常低一些,而且有些潮溼,這裡應該是地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