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包廂門外的時候,走廊外的人羣已經魔術般消失,房門打開着。
我走進去,奇怪地發現只有安燃一人坐在裡面,慵懶又危險,指間夾着一支彷彿是新點上的煙。
安燃問,“去哪了?”
“洗手間。”
他看着我,我心臟重重一頓,想起他的厲害,不由生出幾分懼意。
安燃習慣性地勾起脣,劍眉間逸着一種極淡的情色味道,“不問我剛纔快活不快活?”
我注意到,他兩腿之間的慾望已經平復下去。
身爲這裡的老闆,美女如雲中,要解決這種小問題真是易如反掌。
我喉嚨有些乾澀,“有什麼好問的?”
安燃說,“你想知道,爲什麼不問?”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爭論這個問題,實在太白癡。
我白癡也就算了,安燃又算怎麼回事?
我嘆氣。
安燃問,“你嘆什麼氣?”
明白了,他一定是哪裡不痛快,存心找我的茬。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我立即認罪,“對不起,我不應該嘆氣。”
安燃站起來,步伐如大型貓科動物般優雅,落地無聲,卻很嚇人。
走到我身邊,老虎鉗子似的手握住我的手腕,猛然一扯。
我悶哼一聲,趔趄一下,身不由己隨着他往外走。
保鏢們四處圍過來,前前後後跟着,儼然如一個迅速向大門移動的強悍兵團。
手腕被他抓得很痛,我咬着牙跟着他快疾的步子走,不知他忽然又發什麼瘋。
到了大門,一排轎車停在那裡,早有人打開車門等候。
安燃把我甩進其中一輛車的後座,自己坐進來時,隨手把門重重關上。
粗魯的關門聲,讓聾子都能知道安老大正心情不好。
我還沒坐穩,他已經壓了過來,把我往軟綿綿的車椅坐墊上按,問我,“是不是覺得我陰晴不定?”
我又不由自主暗贊他的心理學造詣。
別人心裡的念頭,他總能準確猜中。
但此刻覆在我身上的男人,兇狠如一隻飢餓兼**的猛虎,黑眸盡頭滲出暴戾狠毒,誰敢不怕死地點頭,說一個是字?
死無葬身之地的慘景可能就在眼前,說不可怕,是不可能的。
我屏息,閉上眼睛,扮馴服狀。
可惜他象猛虎,不象狗熊,不然我會扮屍體。
據說狗熊從不吃死物,曾經有人用這個方法從絕境中僥倖逃生。
安燃冷笑,“不用扮可憐。君悅,你想保護自己,告訴你一個最好的方法——不要惹毛我。”
千古奇冤。
誰想惹毛一個惡魔?
連我自己,也十分好奇哪裡惹到他。
我睜開眼看他,他眼神驟然兇狠,竟似不知何故暴怒,沉聲道,“你還敢露這種無辜眼神?”揚手就揮。
那分霸道狠惡完全不打招呼,以他的手勁,這樣的位置,一記耳光打下來,豈是好玩的?
我幾乎潛意識地閉上繃緊皮膚。
一陣勁風從臉頰上堪堪刮過,即使只是風,也颳得皮膚生疼。
我身上壓力驟減,睜開眼看,他已經不再壓着我,坐到了另一邊座位上,帥氣的眉微微抽搐,似在極力忍耐,不知何時再度爆發。
這樣不冷靜的安燃,真的很陌生。
片刻,他敲敲車前座和後座之間的玻璃板,吩咐,“停車。”
令行禁止,車隊立即停下。
安燃目光不曾轉過來,冷冷下令,“你下車。”
我說,“好。”
剛打開門,後腰一陣大力涌來,被他抓得很疼。
安燃在我耳邊,沉着聲音說,“別搞錯了,不是放你走。是要你下車,坐另一輛車回去。”
我說,“明白。”
他才放了我。
其實不用他說,我也知道走不了。
一下車,後面一輛車上就下來了兩個專責看守我的男人,對我打個請的手勢,“君悅少爺,請這邊來。”
上車後,車隊繼續前進。
到了住處,才發現前面載着安燃的車沒有一同回來。
沒人告訴我安燃中途轉了去哪,安老大的行蹤,誰敢亂問亂說?
又回到熟悉的寢室,我抱着膝蓋,坐在沙發裡。茶几上擺着整整齊齊的新雜誌,象是每天都有人來更換,隔壁擺着一本厚厚的書,原來是《三國演義》。
我怔了一下,上次取下來,好像不是放在這裡。
到如今,安燃還看這些?
拿過來,胡亂一翻,隨便看兩眼,聊以打發時間。
一目十行,不求甚解。
那個姓孫的,真任性,明明受傷,還死撐着,結果英年早逝。留下大片江山,都給了他小弟,臨死前,還叮囑兩句,什麼內事問子布,外事問周郎。
不過,這最後兩句,倒也算他有眼光。
子布周郎,都沒怎麼過橋抽板,趁你病取你命,幹出些反叛之類的事來。
科技進步也不是好事,武器先進,害多少人沒留下遺言就告白人世。
大哥,如果你臨去前,也象那姓孫的一樣,召來家臣心腹,囑託兩句,起碼讓我知道一兩個可以信任倚重的人,那有多好。
我苦笑。
斯人已逝,多說無用。
何家的江山本來就是血肉紛飛中打下來的,在血肉紛飛中失去,恐怕也是天意循環的一種方式。
我拋了《三國演義》,倒在沙發上打哈欠。
安燃,你看,我終沒有讀書的慧根。
好好一部名著,只能充當催眠物。
安燃,你已經集天下優點於一身,何君悅全身都是缺點,爲什麼,還不放手?
其實,你叫我下車時,有那麼剎那,真的以爲你放手了。
那個時候,爲什麼,我竟絲毫也不驚喜?
安燃,安燃,你真不是凡人,你太厲害,太可怕。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輕輕拍我臉頰。
我迷糊坐起來,揉眼睛,發現天色已晚。
安燃回來了,冷靜的,從容的安老大,又回來了。
安燃問,“洗澡了沒?”
我搖頭。
他說,“一起吧。”
我們進了浴室,脫得一絲不掛,並肩坐在大浴缸裡,享受溫水浸泡身體。
看慣了那些斑駁傷痕,已不覺得怎麼可怕。
安燃身體結實精壯,其實十分性感誘人。
他靜靜坐在我身邊,後仰着頭,臉頰上流露一絲愉悅,忽然在熱霧飄渺中,不動聲色地問,“當年林信偷偷摸你,你其實心裡清楚?”
我陡然一驚,頓時渾身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