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困住了。
這是一項懲罰,自殺的懲罰。
人家是不成功,便成仁。
我不成功,連仁也成不了。
次日的安燃依然一副君臨天下的氣勢,果然,給我指定了監獄和獄卒。
獄卒人數很多,比昔日大哥爲我安排的保鏢還多,我分不清誰是誰。
監獄很豪華,設在安燃的睡房裡。
那裡到處都是監視器,倒也不浪費。
搬過來的時候我見到了上次幫我治療的醫生,也許這次安燃也挑了他幫我隨時檢查身體情況。姑且算是獄醫。
閒着無聊,我問他,“我昏迷了多久?匕首究竟扎到哪裡?”
很簡單的問題,都算不上什麼機密。
他卻視之如機密,閃閃爍爍,最後竟然說,“君悅少爺,我要回去看看病例,纔可以確切答覆。”
有什麼比這更可笑?
隔了一個下午,查完病例回來了,答我,“傷口很輕,只是皮肉傷,沒什麼大礙。君悅少爺,自殺不象演戲那樣簡單,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大多數人尋死,最後都被救下,白白受一場苦。”
我不語。
等他走了,隨口問進來爲我換藥的人,送東西的人,扶我去洗手間的人……
答案如出一轍,如小學生答卷一樣標準。
晚上,安燃回來。
我看着他習慣性站在鏡前解領帶,把今天聽到的答案背了半截出來,“自殺不象演戲那樣簡單,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大多數人尋死,最後都被救下,白白受一場苦。”
那夜之後,對着我宣判,淚流滿面的男人,沒再讓我看見他隱藏的一面。
現在,我只看見他的霸氣、獨裁、不可一世、驕傲的囂張,還有旁若無人。
安燃轉頭,不以爲然,“你說什麼?”
“醫生說我的傷口很輕,只是皮肉傷。”
“是。”
“是嗎?”我把手指按在胸口的繃帶上,輕輕用力。
從鏡前到牀邊,他撲得比獅子還快,一把遏住我的手,沉聲問,“你幹什麼?”
“反正只是皮肉傷。”
他眯起眼睛,“你想測試一下我會不會修理你?”
“我只是驚訝,你居然不敢承認。”
“承認什麼?”
“承認我差點死在你面前。”
他忽然沉默。
我用篤定的眼神看着他,心底,卻很忐忑。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問,“君悅,你還會自殺嗎?”
料不到他會這樣問,我安靜了幾秒,沒有答話。
他的手掌很暖,撫過我的臉。這個男人那麼殘忍,兇惡,不可原諒,但他的手,竟和安燃一樣溫暖。
“過去那個安燃,你所愛的安燃,曾經那麼珍惜你。”
“你一條頭髮,他都唯恐會被損傷。”
“他守了你十幾年,你身上每一寸,他都唯恐護不周全。他把你照顧得這麼好,一點瑕疵都沒有。”
他輕聲問,“君悅,你怎麼忍心,這樣對他?他親吻過的胸膛,你怎麼忍心用匕首去刺,刺得那麼狠?君悅,你怎麼對得起他?”
多無奈。
一個說我眼淚不值錢的男人,卻總能令我輕易落淚。
我又哭了,低聲問,“那你呢?你又對得起他嗎?”
他沒有猶豫,答我三個字,“對得起。”
斬釘截鐵,毫不心虛。
他說,“我答應過他,從此以後,做一個永遠站在最高處的人,忘記所有曾經的心願,忘記所有光明的心性,做一個最壞、最毒、最使人畏懼、最鐵石心腸的人。”
“我答應過他,從此以後,爲所欲爲,肆無忌憚,再不忍耐什麼,再不爲他人付出什麼,再不寵溺任何人。誰稍逆我意,我就把誰撕成粉碎,沒人可以例外。”
他淡淡親我的眼睛,說,“我做到了,我對得起他。”
他還說,“君悅,不要測試我。我不是從前的安燃,逆我的意,我會令你痛不欲生。”
對,他不是從前的安燃。
我逆安燃的意,足有千百萬次。
一次又一次,從不悔改。
十次之中,有九次他默然不語,剩下一次會生氣,氣極了,不過用手撫我頭臉額身,嘆着說,“君悅,我真是拿你無可奈何。”
也許因爲我過度使用的這千百萬次,讓他一次又一次失望,所以,過去的安燃,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