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事到如今,羈景安喉結幽澀艱難地滑動,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無話可說。
敏銳如他,很快明白今晚發生的一切,都是夜羽凡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故意弄髒了衣裳,故意撒嬌要他去商場購買衣服把他支開,故意手機沒電需要借用他的手機玩遊戲……
然後,找到了他的手機裡那些隱蔽的視頻和照片。
被她設計了,但他毫無立場責備她一個字。
因爲,從一開始,是他設計了她,步步爲營。
汗溼重衫,緊緊貼住男人的背脊,黏糊糊難受極了,但此刻羈景安顧不得極度不適感,舔了舔慘白的薄脣,艱難開腔,“寶貝,聽我說,我可以向你解釋一下。”
“不用解釋了,我問,你答。”
夜羽凡用盡全身的力氣控制身體的激烈顫抖,抖着兩片蒼白失去血色的脣瓣,飄忽一笑,“羈景安,你實話告訴我,去年希而頓酒店佔有我的人,是不是你?”
聞言,羈景安手指情不自禁痙攣,拎着的包裝袋吧嗒一聲掉落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上,裡面漂亮昂貴的華服,也跟着摔了出來,摔在夜羽凡的腳邊。
她低下頭,看到某品牌的logo,以及他貼心爲她購買的衣服,心跳沉沉跳動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就是這樣,從來都是這樣,一邊給她喂穿腸毒藥,一邊給她吃甜蜜大棗。
甜的滋味日積月累,以至於她差點忘記了毒藥的苦。
“告訴我,佔有我第一次的人是不是你?羈景安,我不要聽虛假的話,我、只、聽、實、話。”
夜羽凡輕輕地笑了,笑着流淚,流淚中含着笑。
手機裡的視頻和照片一目瞭然,可她不知道自己在執着什麼,一定要從他的嘴裡親耳聽到,她才能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然,她無法死心。
盯住夜羽凡悲痛絕望的臉龐,那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水,仿若濺落在羈景安的心頭,刺得胸腔裡的心臟猛然縮成一團,揪心的疼。
什麼叫剜心剃骨的痛,他終於感受到了。
手指狠狠地摁住泛紅的眼角,男人最終從失去溫度的冰冷薄脣裡吐出兩個字,“是我。”
“那一個晚上,我根本沒有懷孕,你卻聯合顧司迦欺騙我懷孕了,甚至給我做了一場假的流產手術,對嗎?”
男人薄脣抿着,牢牢凝視夜羽凡浸滿淚水的水眸,眸光變幻莫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良久,才沉沉點了下頭。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羈景安,如果我沒有發現這些證據,你是不是要打算隱瞞我一輩子?把我當個白癡一樣,欺騙我到死?”
“知道我爲什麼會找到這些視頻和照片嗎?今天下午,你的前未婚妻莫雨柔告訴我的。她說你只把我當成了一個玩物,玩玩而已,不會當真,更不會用心!我真傻啊,傻乎乎把你一點點裝進了心裡生根發芽,可是,你呢?你就是這樣子對我的,從來沒有一句真話,每次都是拿一句又一句的葷話挑逗我佔有我……”
夜羽凡說着說着,頃刻間淚流滿面。
慢慢地從沙發上坐起來,身體似乎有一把鋒利的小刀在割裂肌膚,鈍鈍的刺痛,刺入骨髓,疼得她說不出一句話。
而男人靜靜佇立在原地,臉色冰冷如霜,沒有一個字辯駁的話,更令她崩潰絕望。
這說明什麼?
說明她說的都屬於事實,他無從辯駁,乾脆沉默不語。
但沉默不開腔,其實就代表了默認。
不是嗎?
“羈景安,騙了我這麼久把我騙得團團轉你是不是很爽很快活?難怪當初我答應與你交往的時候,爸爸會咆哮着不允許我跟你在一起,估計那個時候我爸爸就看出來了你居心不正,只有我,被你的一次次援手給矇蔽了,天真地以爲你大概也有一點喜歡上我……呵呵,奪走了我的身體就算了,可你爲什麼,你爲什麼要演出一場場虛情假意的戲讓我義無反顧愛上你?既然要欺瞞,你爲什麼不做得乾淨一些呢?爲什麼會被莫雨柔發現?你知道不知道,她下午口口聲聲諷刺我的時候,我其實半信半疑,選擇了相信你,相信你不會這般殘忍對待我!可是啊,我錯了,在你心底,我算個什麼東西,也許連東西都不是吧……”
“我根本沒有想要玩弄你,不擇手段做了那麼多,只是爲了能把你儘快從宸梓楓手裡搶過來。”男人額頭青筋亂竄,長指伸向她的臉上要給她擦拭眼淚,卻被她憤恨的目光盯得停頓在半空中不敢伸過去觸碰到她的肌膚,旋即一點一點地收回手掌,狠狠地攥緊成拳,臉色慘淡地回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
夜羽凡顫抖着纖細的身體強撐着站起來,盯着面前萎頓不堪的男人,哧嗤冷笑起來,笑的手背上面的青色血管根根凸爆,“羈景安,做人不能太無恥!過去是我瞎了眼看錯了你,但從現在開始,我再不會錯把欺騙當真心。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們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彷彿一顆顆子彈呼嘯着穿心而過,羈景安高大冷峻的身軀再也承受不住錐心的疼痛,長腿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體,俊臉逆着光,白霧濛濛,模糊不清的表情。
男人在商場殺伐決斷英勇果斷,面對明槍暗箭對付他的羈家衆人時冰冷無情,面對背叛他的莫雨柔堅決不回頭,內心的堅強卻在聽到夜羽凡說要分手的一番話後,轟然崩塌。
背後對夜羽凡做的那些事,一開始的目的,只爲了能儘快讓她脫離宸梓楓,徹底成爲自己的女人;另一方面,花費了多年的時間才找到她是當年給與他食物與溫暖的小女孩,太激動了,太想得到她,纔會不擇手段走最快的捷徑……
她的性子,倔強如牛,眼底揉不得一顆沙子,當初能義無反顧與背叛她的宸梓楓決然離婚,現在也能義無反顧與欺騙她的自己決然分手……
當時不方便告訴她,後來,不敢告訴她。
無所不能的男人,內心深處,也有他的脆弱與擔憂。
男人的沉默無言,毫無任何挽留的舉動,再次令夜羽凡連心裡最後一絲希翼的光芒都滅了。
她擡起頭吸了吸鼻子,捏緊黑色皮包,踩着虛晃的腳步,轉身決絕走向辦公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