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農民,除了土地還剩下什麼?沒有了土地,今後我們一家靠什麼來生活?不管怎麼說,總不能夠將我們一家往死裡逼,誰要這樣做,我堅決不答應。”段姓人家的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站在楊秀峰面前,很誇張地揮着手,表達他的決心。
楊秀峰笑着,沒有應和也沒有否定,他見楊秀峰年輕又轉而對何磊說,“我看你們就像是領導,不管是縣裡的還是市裡來的、省裡來的,道理你們比我知道得多。如今是黨的天下,三農問題早就進入了黨和國家關心的主要問題,我家的土地沒有了,我們就無法生存,算不算三農問題?不管什麼領導來,總之一句話,那就是答應我的條件,保障我們一家今後的生活我就同意籤合約。包括答應,我們家會誓死守住我們的土地。”
何磊應對這些也是有經驗的,在市府辦秘書長的位置上,自然遇上過不少這種情況的。當下臉上掛着笑,先看了看楊秀峰,不知道領導對這一情況會有什麼樣的態度。這一家人不肯簽約,徵地工作也就無法結束,隨之而至的就是施工方無法進展下去,會影響到整條路的工期。這樣的情況雖說早就有考慮的,只是在溪回縣裡,這樣具體的情況下,確實不怎麼好武斷處理。何磊不知道這一問題是不是有更深的意思在裡面,看今天領導的意思卻是要將問題解決了的。
當下說,“省裡規劃修這一條高等級公路有什麼重大的意義,鎮裡是怎麼樣宣傳的?”“鎮裡的說法是不錯,他們說修這條路是爲了我們整個市的發展,對我們鎮裡的發展非常地主要。”何磊沒有等他將話說完,插進話來問,“那是不是這樣,鎮裡有沒有說假話?”
“鎮裡沒有說假話,折坳鎮的大棚蔬菜沒有這條路也就沒辦法擴大規模進行生產,這是事實,是對鎮裡其他的人都有好處。可我沒有了土地,連生活的基本保障都失去了,修這條路對我們家來說就是天大的災難,是壞得不能再壞了。”
段姓人家說出這樣的話來,何磊也就不知道要怎麼樣來駁,或者段姓人家本身就不想和你說道理,大道理小道理都不說,說什麼都無法解決他丟失了土地的事實。何磊對村裡的情況還不熟悉,自然不能夠亂說話,使得今後做工作增添難度。作爲市裡的領導,沒說一句話,都有可能給下面的人作爲最有力的依據來用,慎言對於何磊早就有了很深的理解。但他臉上的笑容不改,見楊秀峰臉上的笑容也不變,似乎對段姓人家所說的話就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似的。也沒有什麼尷尬之意,換一個話題來說,“今天是準備來耕種?”
“是啊,我自家的土地要是錯過了耕種最好的時節,收成就會有很大的影響,誰來賠我家的損失?”段姓人家說得振振有詞,見何磊和楊秀峰等人沒有更多的話來反駁他,也就覺得他佔據了道理,又說,“我種自家的地,他們卻要來攔阻,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楊秀峰沒有直接應那段姓人家,而是看着另一夥人,他們是施工方的,有一個小頭目。那人顯得有些精明,不知道周勇到哪裡找到這樣的人。那人見楊秀峰看過來,說,“這家人橫蠻不講理,我們公司完全按照國家規定的補償標準,一分錢不少地送到他們家,可他們卻要獅子大開口——要十倍的地價。徵地是地方的政府的事,我們不管,但施工過程中他們橫加攔阻不說,現在還要來耕種。這地本來該在一個月前就交給我們了的,他現在耕種,還不就是爲在補償上多得到一點?公司不會少這點錢的,只是,修路的徵地都有同一標準的,要不,其他人家的地又怎麼樣補償?天下沒有這樣道理的事……”
兩方各有道理,但問題總歸要解決,楊秀峰見到這具體的情況後,也能夠感覺得到問題的結症在哪裡。他不會親自來處理這樣的問題的,當下對站在稍遠處的周葉和張爲示意,讓他們過來。張爲在鎮裡那是人人都認識的,走過來後,雙方也都認識他。段姓人家見到張爲到來,急忙走到她身邊說,“老書記,我、我家沒有地了該怎麼辦……”
張爲之前是鎮裡的書記,雖說目前升官到縣城去,成爲副縣長了,但折坳鎮這邊的人還多稱呼他爲書記。張爲卻沒有多少好臉色,但有楊秀峰和何磊在,也不敢對段姓人家高聲喝罵。張爲的脾氣很拗,平時都不會看誰的臉色的,但對楊秀峰卻是例外。對下面村裡的人,也經常喝罵的,卻沒有讓村裡人對他就分生。段姓人家知道張爲的脾性,卻有不知楊秀峰等人的身份,見到
他後急忙訴苦免得給張爲怒罵。
張爲自然不會越過鎮裡的領導就來處理這裡的問題,但市長親自過來,過問徵地工作卻是要進行宣傳的。這是市長對下面工作的關心和促進,也是對被徵地的農戶的關心,具有着政治意義的。當下收起黑臉,對段姓人家說,“老段,記得兩年前我跟你說做大棚蔬菜能夠致富的話吧。”
“記得記得。”那人說,“就是我家當時沒有資金,沒法跟着其他人一起做。我這不是後悔了嗎,現在準備用這塊地全都用來做大棚蔬菜……”當初段姓人家就不肯,怕做出菜來沒地方賣,換不到錢。後來聽說了縣裡對大棚蔬菜進行反對,他還在鎮裡幸災樂禍地在說風涼話,村裡其他人對他們一家也都不怎麼友善。
聽這人說話都在圍繞着不肯將地給徵收出來的意思,張爲聽着心裡就火氣大起來,有些人認死理,有些人不肯顧及到大家都利益,也都能夠理解。可這一家人的地不給徵用,這條路就會卡在那裡,最後會形成政治事件,對溪回縣甚至市政府都會有不小的負面影響。
這樣的影響不是溪回縣能夠承受的,對於這些,張爲是有着認識的。目前,必須要集中力量將這兩家還沒有簽約的做好工作,再不能夠拖延了。
強忍住心中的火氣,但這位看着段姓人家的人就帶了些威懾之意,這意思就算隱藏着卻還是能夠讓人感覺得到。“現在知道大棚蔬菜的好處,可你知道不知道,這條路要是不修通,全市的大建設就沒法進行,全鎮的大棚蔬菜就會給這路給卡死?你說全鎮的人會怎麼想?這些道理鎮裡工作組的幹部跟你說多回了吧,我就不再說了。”
“我……我也知道……老書記,只是……只是我家的地沒了,我家怎麼辦……”段姓人家自然明白全鎮的人都恨他們一家之後,在村裡會有怎麼樣的處境,不說別的,自己在地裡種什麼,只怕都會有人在也裡將長出來的東西都拔除乾淨的。村裡人不是人人都會這樣做,但卻會有人做的。
“你家的地國家是不是給你做了補償?別人家都是一樣的補償,你想要十倍的價,還有人想要一百倍甚至一千倍的地價,你信不信?”張爲見段姓人家的人也知道在鎮裡惹了衆怒,損害大家利益的後果很嚴重,此時語氣已經有些軟,也不多做威逼。或許同樣的話在做工作的幹部口中也說過,但不同的人說出來的效果就不同。一般幹部說出來,會給人一種威脅挑釁感,但張爲在鎮裡的威信高,也深知鎮里人們怎麼想的,他說出來的話也就有更多的威力。
“老書記,我……我家情況特殊啊,老書記,我不是不知道政策啊……”段姓人家幾乎要哭出來了。張爲見段姓人家的人已經服軟,也就看着楊秀峰,想得到領導的意見,鎮裡或縣裡都不可能答應他什麼額外的條件,要不,其他已經簽約領了補償款的人都會有意見,這個徵地工作就會亂的。
但段姓人家確實也是情況特殊,他家的好地給全部徵收了,今後確實就失去了賴以生存的依靠,怎麼解決這樣的問題,張爲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來。目前,縣裡的經濟情況也不好,縣裡經濟建設的工作都還在起步期,總要等這條路修好了,產生的效益纔會漸漸突顯出來,到時候,縣裡或許有更多更好的條件來解決這些問題。目前,也不好就開口答應什麼的。
“將村幹、鎮裡的主要負責的領導都請過來,進行現場辦公,將問題徹底解決好。”楊秀峰說,張爲等人也就用電話通知,同時,將施工隊的人也請回去。有張爲等人在,這地自然不會繼續種的。
等人的過程中,張爲也就找到了給領導彙報折坳鎮這段時間來的工作情況,大棚蔬菜在折坳鎮本來就有很不錯的基礎,如今要擴大規模,擴建成全省最大的蔬菜生產基地,首先就是將全鎮各家整合起來,用地作爲投入的股份進行合股,組建一個蔬菜生產公司。以公司運作的方式來進行,也向外進行融資,解決目前所缺少的資金問題。而人力問題,則以兩種方式進行安排。一種是作爲公司裡的職員,按工作量來領取報酬,另一種則是在臨時人員,在繁忙季節時臨時所請,按市場人力支付費用。
到如今,對資源的整合也給鎮裡的人所接受,超大型的蔬菜生產基地,必須要統一協調地進行規劃生產,而不是各自爲政,各家自主生產。規劃生產後,在市場上就更容易把握信息,也不會造成供大於求地盲目生產某種或某幾種蔬菜。
對摺坳鎮這邊的情況,楊秀峰是青春的,他們引進的資金,就是周英慧出面進行投資的,總計劃是五百萬。雖說楊秀峰自己一時也湊不足這麼多資金來,但好在資金到位要兩年時間,今後蔬菜基地的收益,也就會慢慢地回饋到來。這樣數額不大的資金,要到省城裡引進來不算容易。一般的閒散資金也難以聚齊,而大公司或集團也難以看上這樣的運作,楊秀峰在之前就有讓周英慧出來做一點事情的想法,免得她關在家裡將性子都壞了。
張爲的彙報中,也聽出了縣裡和鎮裡對蔬菜基地生產的認識情況,如今進展順利,說明這種模式還是能夠讓鎮裡的人們所瞭解。對未來工作的規劃,張爲也進行了彙報,具體的工作落實,他會至始至終都在折坳鎮這邊負責。有張爲盯着,這個項目的運作也就不會偏離之前的設想吧。等高等級公路貫通之後,今後生產出來的蔬菜銷路就不一定非盯在柳省,完全可以到沿海省進行拓展市場,也可以進行深加工,效益也就會更好。
段姓人家此時也才知道,到來的是市裡的主要領導,心裡也不知道領導會對他怎麼樣,在一邊等着鎮裡領導和村幹們過來。何磊沒有聽張爲的彙報,而是與段姓人家的人們在一起聊着,對羣衆的工作,何磊基礎紮實,聊起來也能夠了解他們的底線以及對段姓人家做一定的安撫。
鎮裡的領導接到通知後,也都急匆匆地過來,見到張爲和市長、市政府秘書長都到來了,心裡也非常地緊張。平時難得見到這樣層次的領導的,而這次領導們到來卻是爲了他們沒有做好的工作,領導親自到現場來督辦工作,壓力也就非常大。
過來小心地與領導見面問好,張爲沒有給兩人好臉色看。但也不會擋着楊秀峰的面罵人,臉陰着也就有更明顯的意思——對鎮裡的工作很不滿了。鎮裡目前正處於大棚蔬菜組建公司的主要階段,也就將絕大多數的人力和精力都放在那邊的工作上,對徵地工作也就讓具體處理這個在的小組來做。小組也曾彙報過這裡的情況,但鎮裡一時還抽不開人力過來,責成小組反覆做好這邊的工作。
見市裡領導到來,而他們的老領導老書記也是非常地重視,鎮裡的書記和鎮長就知道這回當真惹出大麻煩了。
楊秀峰沒有表示什麼,鎮裡的人雖說緊張但也不會太表露出來,段姓人家的人也都在,讓他們見到對處理問題也不會有利的。村幹也到來,駐村幹部和村幹一起趕過來,見市裡、縣裡的領導都到來,臉也就有些白。這種情況出來了,他這個駐村幹部今後還有什麼進步的可能?
見人到齊,張爲也就給楊秀峰請示,這也是一種態度。
楊秀峰不會參與縣裡和鎮裡處理這樣問題的具體細節,但張爲過來請示,他也會有所表示的。當下走到人羣面前,讓大家都集中注意力後,對着大家說,“今天突然將大家找過來,你們心裡也都明白是怎麼回事。高等級公路有什麼重大意義之類的話我就不多說了,鎮裡在做大棚蔬菜的項目,今後有多少前景,又與這條路是怎麼樣的依存關係,也都不需要再強調。徵地工作很難做,我也理解,今天,我就說一個問題。”楊秀峰說着將圍在前面,神情肅靜的人們都看一眼,而段姓人家也在張着耳朵聽聽會怎麼講。
“我們的幹部所作的工作,既是我們的職業,也是我們的事業。職業是用來維繫我們的生存生活的,事業卻是我們的精神層面的東西,需要我們用更多的精力、更主動、更熱情地付出自己的才智和心血。而我希望大家走到目前的位置上,就該有這樣的自覺性,珍惜這份職業,把職業演變成自己孜孜以求的事業。要做到這一點,首先就要有一個寬大的胸懷,要有抱負……”
具體怎麼處理,楊秀峰不會去提出建議,留給鎮裡的人自己去解決,但他會等鎮裡與段姓人家協商的結果。何磊也不參與鎮裡的工作,張爲倒是在那邊主持着,以他的威信和之前對鎮裡的瞭解,做這樣的工作會順利得多。
幾經商討,張爲將討論的結果也給縣裡進行了彙報,得到龍昭華和鄭雨蘇的同意後,與段姓人家的處置方案也就定下來。
村裡基於段姓人家的特殊情況,在村裡將一些土地勻出一些來對他們家進行補償,使得他們家不會將可耕種的地都失去了,其他補償與其他人家倒是沒有什麼不同。
另一家人在衆多領導到來時,村幹做工作的情況下也同意了簽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