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夫人楊氏只帶着蓮心和竹黃到了周姨娘的側院裡。
周姨娘見夫人來了,忙迎上去。進了小廳,楊氏先打發出丫頭們,望着周姨娘紅腫的雙眼,淡淡的說道:“我聽說大姑娘發作了你了?”
周姨娘紅着眼睛,低下了頭。
楊氏輕輕一笑,“你倒也放心,我即答應了你的話,自然會做數,錦兒的婚事,我會着舅老爺爲她選一個妥當的。”
周姨娘聲音極輕,“賤妾多謝夫人。”
“那就好,”楊氏微微笑着,“淑雲,想來你跟着我這些個年頭了,你的好處,我自然是知曉的。你且放心,等錦兒嫁出去,你和吳姨娘也不會相同,月例,我也會悄悄給你漲上去。”
周姨娘低聲道:“賤妾不敢有非分之想。”
楊氏向周姨娘一伸手,“拿來罷。”
周姨娘從懷中拿出一個錦魚荷包,正是大姑娘丟失的那一個。
楊氏把荷包握在手中,便站起身來,“好了,我先回去了,你就好生養着罷。”
周姨娘把楊氏一直送到側院的門口,才折身回來。
紋茉腫着一張臉,扶過周姨娘進了內室,見四下無人,才說道,“姨娘,你這是何苦,爲什麼非要幫着夫人做出這些事來。”
周姨娘坐在榻子上,手撥硨磲佛珠,眼圈還不由得紅了,“夫人因大姑娘屢次犯錯,早就生了除去她的心,便是我不去幫夫人,夫人一樣尋得着人。只是夫人想離間了我和大姨娘的情分,用無形的刀去戳大姑娘的心……”
紋茉道:“這樣不也戳了姨娘的心嘛?”
周姨娘說着,雙眼一紅,“我一介奴才,縱是擡成了姨娘,在夫人眼中依然是奴才。我跟了夫人這麼久,自然是最瞭解夫人的性子。倒不如我先去以我爲誘,換取大姑娘一個終生幸福。”
周姨娘吸了吸鼻子,“知曉此事的人,都道我心狠,連自己養的姑娘都害。可是,有哪個當孃的會去害自己的孩子呢?我只是想她此後平順些。大姑娘若是恨我,便恨罷,只要她將來能嫁得好,便是了。”
紋茉嘆了一口氣,“姨娘,您何苦這般委屈了自己,大姑娘還
不知道您的苦心。”
周姨娘的眼淚滾落下來,“她不必知曉,許是她心中有了對我的恨,就會徹底脫離了這常平侯府。紋茉,當孃的心,你永遠不懂,只要她此生不像我一樣,就好了。”
楊氏扶着蓮心和竹黃的手回了金芪院,崔嬤嬤忙上前來爲楊氏系去斗篷和外襖。
楊氏把手上的荷包拿了出來,從裡面抽出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紙來。瞧着此紙折得用心,不曾褶皺一點,就知大姑娘是極用心的。
楊氏拈着紙的一角,輕輕一笑,“只這一張,大姑娘還寶貝似的,她哪裡知曉,長喜是故意隨便給她的文章。我會真讓魏二爺的筆墨落在她的手裡麼?笑話!”
楊氏把紙交給崔嬤嬤,“把她給我燒了。”
崔嬤嬤應聲接過紙處,楊氏坐在榻子上,接過蓮心手上的白玉暖爐,“一個個蠢物,以爲拿一件物什,就是那魏二爺的手筆麼?若是真流傳出去,侯爺還不先來惱我了?”
崔嬤嬤把紙丟在炭盆裡,只片刻,紙就燃成了灰。
楊氏望着炭盆裡的一團灰,擡起了眼,“大姑娘也就此便罷了,周姨娘倒不能小瞧了她,還是遣人盯着。還有,去遣人給舅老爺送句話,讓他張羅的那幾個人都寫在紙上,送過來罷。”
崔嬤嬤答應着。
楊氏終於開始大張旗鼓的給大姑娘張羅着親事,這些話就傳到大姑娘的耳朵裡。大姑娘此時已如槁木一般,似乎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
北虞自那次被楊氏問起大姑娘荷包的事,雖沒打聽出什麼事,又見楊氏的一系列動作,北虞隱隱覺得此事非同小可。
北虞聽降香說,周姨娘有一日從翠蕉院裡哭着出來的。聯想到大姑娘去英王府那日,是周姨娘的丫頭紋茉服侍的,北虞忽然覺得大姑娘出了事,許是周姨娘也在其中有份。
常平侯府上下還不及再提大姑娘,二姑娘二月初四便要養在夫人的名下的消息,也傳了開來。這個消息不只是常平侯府上下人等吃驚,連赤菊院的幾個都是心頭一跳。
北虞着實吃了一驚,自己這個時候要被養在夫人的名下,並着,最被徐宏儉和楊氏看好的大姑娘也要定親,
那就意味着徐宏儉和楊氏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了。
北虞正想着,於嬤嬤從外面回了來。
北虞問道:“嬤嬤不是去廚房裡了麼?怎麼去了這麼久?”
於嬤嬤皺了皺眉,“姑娘,夫人把奴婢叫了去。”
北虞忽然就想到了定親的大姑娘,“夫人叫你去,是……提醒你教我禮數的麼?”
於嬤嬤見北虞明瞭了,就點點頭。“夫人讓奴婢好好教着姑娘,此後姑娘掌管內務,只怕也要多些。”
北虞垂下眼去,自己最不願意發生的事,似乎就要發生了。
北虞柳眉微蹙喚了一聲,“小蠻。”
小蠻忙過來,“姑娘有何吩咐?”
“拿外襖,我們去松鶴園。”
小蠻爲北虞穿上外襖,主僕二人就去了松鶴園。
老侯爺此時正在小書房裡找書,聽到丫頭說北虞來了,就讓她進來。
北虞進了小書房,把外襖交給小蠻,便打發出去了丫頭。
“祖父,”北虞給老侯爺施了禮,才起身,“您在找什麼書呢?”
老侯爺拈着鬍鬚道,“先前兒我藏着一本唐杜佑的《通典》,怎麼找不到了?”
北虞走到老侯爺身邊,開門見山的說道,“祖父,我有事和您說。”
老侯爺擡起頭來,望向身邊的北虞,“有什麼話就說罷。”
北虞吸了吸氣,“祖父,大姐姐也要定親了,府裡的姑娘只有我一個未定親事了。母親叫我的嬤嬤去,說要仔細教我禮數。而且還議定,二月初四要把我養在嫡系,想必此事祖父也是知曉的。有一句話,我卻不能不說了。祖父,我不想嫁去英王府。”
老侯爺轉回身,坐在太師椅上,雙手放在紅木太師椅的扶手上,望着面若桃花般的孫女,“爲什麼?”
北虞擡起眼,定定的回望着老侯爺,“因爲英王手握兵權,雖是皇上的極依仗的,但也是皇上最爲極忌。現在英王爺兵權失去些,但是門生若也不少。現在朝局穩定,這樣的一個外姓王爺,皇上如果真要對付,會一點情面也不留。正所謂,狡兔盡時烹狗亡。孫女並不認爲英王府是個好去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