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赤菊院子裡的花開得格外遲,剛開一枝。於嬤嬤就悄悄告訴北虞關於吳姨娘受罪的事。北虞抿着嘴沒說話,用上卻把銅盆裡的水倒在花根下。
小蠻遞過來一塊帕子,北虞拭着玉手。院子裡雖然如從前一般,實則在悄悄發生着變化。小蠻的心已經一點點向北虞靠攏了,於嬤嬤更是極佩服她小小年紀的機變。北虞做事並不揹着二人,這也讓於嬤嬤和小蠻着實感激。
玉璃還是院裡的大丫頭,小丫頭們都由她掌管。又因小蠻不喜說話,北虞索性也把去各處跑跑,充着赤菊院門面的活給了玉璃。玉璃十分歡喜,因爲上一次去**奶那裡送花樣子,馮氏命丫頭扯着她,往她懷裡塞賞錢。**奶嫁妝頗豐,出手極大方,玉璃樂得往那裡多跑幾趟。
這時候,北虞忽然擡起頭望向於嬤嬤,“嬤嬤,您可知道楚姨娘的事?”
“楚姨娘?”於嬤嬤皺起了眉,“奴婢並不知道楚姨娘的事,奴婢是後來這常平府裡的,不比那些家生子,知道的事多。況楚姨娘離世也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這麼久了侯府裡還沒打發的下人們,並不多了。”
“打聽打聽罷,”北虞轉過身,“嬤嬤,我總想知道生我的姨娘是怎樣的人。”
於嬤嬤點點頭,“奴婢一定盡力四處探探信兒。”
這幾日,於嬤嬤那裡並沒打聽到什麼話,倒是吳姨娘那裡添了新戲段。
吳姨娘被徐宏儉禁足不過四日就病了,小丫頭急慌慌的報到了徐宏儉和楊氏的飯桌前。徐宏儉並不做聲,楊氏就吩咐馬上請大夫去。徐宏儉攔了說,這大晚上的鬧得全府上下人仰馬翻不像個樣子,等明日再說。
楊氏勸徐宏儉去瞧瞧吳姨娘,徐宏儉卻望着妻子那有些擔憂的臉忍了下來。徐宏儉心裡清楚,雖然妻子擔心妾氏的病體,但是哪個女人願意晚上送自己的夫君去別的女人的房裡?想到此處,徐宏儉便說明日再去。
第二日,郎中剛到了常平侯府裡,崔嬤嬤那裡卻說住在松鶴園裡的老侯爺身上不自在,郎中忙被請到了松鶴園去。等郎中診脈開方後再去吳姨娘那裡時,已經快中午了。
下午徐宏儉原本回來的挺早,還沒去瞧吳姨娘時,小廝就報給徐宏儉說老侯爺病
着的事,徐宏儉哪裡還會顧得了那麼多,先奔到松鶴園裡看望老侯爺去了。
徐宏儉在松鶴園裡見到了楊氏,楊氏正和鄭太姨娘一起服侍着躺在牀上的老侯爺。
老侯爺一見徐宏儉來了,皺了眉,“不過是時疾罷了,你們何必興師動衆的。”
徐宏儉自然在一邊小心的陪着。
說了不過兩句話,老侯爺就打發他們夫妻二人回去。
回金芪院的路上楊氏才道:“前幾日父親的身子就不大好,妾身要請郎中來,誰知道父親竟然立着眼睛訓了我,說有現成的藥,吃了就無事了。妾身哪裡還敢說什麼。今日一早,我想着左不過也要請郎中來瞧瞧病,先去松鶴園裡問鄭太姨娘父親的身子,誰知道竟然這幾日不好起來,鄭太姨娘正要告訴給我去。我這才着了急,請來郎中來瞧。侯爺,也都怪我沒早做打算。”
徐宏儉聽着妻子的話,知道楊氏心中也是有委屈的,於是說:“父親就是那個脾氣,你也不是才知曉。罷了,郎中來瞧了,父親也無大礙,你也不必太往心裡面去了。我正想着和去金芪院裡嚐嚐崔嬤嬤做的金絲餅呢。”
楊氏望着徐宏儉笑了笑,夫妻兩個一起回了金芪院。
在楊氏那裡用過了晚飯,徐宏儉覺得有必要安慰下妻子,就和楊氏說了一會兒子話,才起身去了,吳姨娘的院子。
吳姨娘本因給自己瞧病的郎中中途去瞧老侯爺就很氣結,等到了掌燈也沒見徐宏儉而來,吳姨娘索性賭氣早早給院子落了鎖。
這一鎖,鎖住了要來的徐宏儉,徐宏儉見吳姨娘這般不通情理,索性又回楊氏那裡,鬧得吳姨娘後悔不迭。
沒幾日,下人堆裡又傳出來吳姨娘錯失了寵愛的話。
當於嬤嬤講完隻言片語時,北虞卻想清楚了整件事的始末。北虞輕輕一笑,用小剪子剪斷了多出來的枝葉。
這個吳姨娘,真是蠢笨至極,本要鬧出一場苦肉計,卻不想被楊氏四兩撥千金全盤給打散了,最後竟然鬧得侯爺待她都不如從前了,這禁足就是要坐實了。
這幾日再去金芪院裡請安,着實清靜了許多。三姑娘不敢再肆意說笑了,吳姨娘那張快嘴也不在,大小姐、四小姐和周姨娘本就不多話,此時更不會多說什麼。只有大奶奶馮氏有時候說笑兩句,卻因沒人捧場,笑話也咽在了半路上,上不去,下不來的,着實讓人覺得難受。
楊氏這幾日也顯得倦倦的,對北虞也不如剛接回來時熱心了,問了幾個人一些家常話,就遣了人出來。
玉璃在半路上見前後無人,忍不住報怨起來,“姑娘,夫人待您可不如從前了,想來是您來的日子也久了。奴婢想着,要不您此後在夫人那裡多說說話,夫人許是會喜歡呢?”
北虞極吃驚的望着正等着答話的玉璃,嘴脣微抖着,似乎馬上要哭出來。玉璃摸不清北虞要說什麼,正思量自己說的話時,北虞終於吐出幾個字,“快回赤菊院”。
回了赤菊院,北虞命婆子守
住院門,面着蒼白的進了屋裡。一旁的於嬤嬤不知北虞是如何了,試探的望向了玉璃和小蠻。幾個人還沒說話,北虞在屋裡說起了話,“都進來罷。”
幾個人進了屋裡,北虞哆嗦着嘴脣望向玉璃,痛心疾首的說道,“玉璃,你太過放肆了!”
一句話,玉璃驚得不知所措,從跟到北虞身邊,還沒見二姑娘如何氣惱過呢。今日二姑娘這樣生氣,還真讓她心裡沒了底氣。
玉璃通的一聲跪在地上,“姑娘,奴婢說錯了什麼?還請姑娘責罰。”
北虞先抹起了眼淚來,“玉璃,你竟然敢挑撥我和母親的情誼,你在花園子裡說的夫人待我不如從前了,這話若是傳出去,可不是要陷我於不孝麼?”
玉璃這才鬧明白自家這位主子因何而發怒了,玉璃忙回道,“姑娘,奴婢並非此意啊,奴婢只是覺得姑娘該……”
玉璃的話還沒說完,北虞就打斷了,“玉璃啊,你叫我如何是好啊。”北虞俯在太師椅上痛哭起來。
“姑娘我……”
北虞臉埋在手臂裡,聲音輕顫,“我一直把你看成最親近的人,我事事指望你,依你,你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若是傳到母親耳裡,母親還不以爲是我教了你這些?你要我如何做人啊?不孝的罪名,我一個弱女子擔得起麼?玉璃你啊……”
玉璃聽着北虞那猶如戲臺唱腔般的嗓音,傻了眼。不至於罷?
半晌,玉璃纔回過神來,原來是膽小成這樣,玉璃心下實在極蔑視這位二姑娘。你怎麼說也是侯府裡的千金,縱是不和四姑娘一樣,不是夫人的肚子裡鑽出來的,也該長進些。只是半句話,半句話而已,就唬得又哭又嚇的,真真是丟了這侯府千金的臉了。
玉璃正在腹誹時,北虞那邊紅着一雙眼睛望向了她,“玉璃,我要你發誓此後再不許說這樣的話了,你可做得到?”
玉璃真是連和北虞爭辯的心思都沒有了,她垂着頭點了點。
“好,即是這樣,這事此後誰也不許提了。”北虞像是做了個決斷似的,而後又望着玉璃,“玉璃啊,孝道不是什麼軍國大事,卻要在一言一行中滲透着一個人的德行。你要知道這個孝字的含義,曾經有書雲,‘孝’從子,而不從人,就是以子扶老,以孝爲效。玉璃,你若是連這個‘孝’字都不懂得,此後我難免要好好提點提點你了。你在我這裡說了一句,就已是大事了,若是出去說出來,豈不丟了我的臉,丟了常平侯府的臉麼?連個奴才都教不好,那時候我常平侯府就成了衆人唾棄之地了,我還以什麼臉面活在世上,你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