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什麼?”
太微將耳朵貼在墨十娘背上,仔細聽着她的心跳聲:“師父你老人家,究竟是如何同那幾位解釋的?”
她們的師徒關係,在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存在過。
“爲什麼他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難道你是如實說的?要不然,他們怎麼會願意相信我的本事?”
太微思來想去,越琢磨越不對勁。
“還是你扯了什麼奇怪的謊?”
墨十娘一把將她拽到了面前:“我可是再老實不過的人,怎麼會扯謊。”她猶豫了下道,“是主公他……並沒有多問。”
太微聞言,“咦”了一聲:“沒想到他這般信任你。”
墨十娘耳朵發紅,輕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太微大笑起來:“瞧瞧,害羞了這是!”
墨十娘一巴掌捂在她臉上:“天氣不好,早些回去吧。”
太微斂了笑意,語氣變得懶洋洋的:“若是時間能停在這一刻便好了。”
“怎麼?”墨十娘往後靠了靠,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聽過主公和晏先生的話,你如今便開始怕了?”
太微不置可否,直起身來,開始往外走,邊走邊道:“師父只要活得一日,便能站在你喜歡的人身旁一日,可是我……恐怕是難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漸漸幾不可聞。
墨十娘忽然站起身,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等等。”
太微沒有回頭,只是道:“不要緊的,師父不必擔心我,我只是心中不快,胡亂抱怨幾句罷了。”
墨十娘道:“我知道。”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先前那句話可以不作數。”
“你若是後悔,隨時都可以。”
太微沉默着,到底還是回頭看向了她。
“師父忘了嗎,我可是見過生死的人。”
那之後,回首去看,世上再無大事。
她一直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今日也不會變。
但人就是這樣,明白固然明白,卻總是不願意心甘情願地去接受那份明白。
所以她想埋怨,想發泄。
即便那會讓其他人傷心難過。
自私的她,還是想要這麼做。
“師父你只要好好活着便是。”
“剩下的路,我會盡力替你走下去。”太微眼中閃過了一絲痛楚之色,“也替父親走下去。”
師父對她有再造之恩。
沒有師父,便沒有她。
既然救不了師父的命,她便去完成師父的願望好了。
師父想要信陵王贏,那就讓他贏。
她一定不會後悔的。
“外頭下着雨,溼氣重,師父就不必送我出門了。”太微輕輕扒開了墨十孃的手,大步朝外頭走去。
雨珠噼裡啪啦地打在傘面上,吵得人心煩。
她越走越快,很快便消失在雨幕裡。
大雨一直下,下到夜裡,仍然不見停。
太微趴在窗口看了看,起身去了母親那。
姜氏才用飯,桌上寡寡淡淡,讓人一看便沒有胃口。
“您怎麼就吃這些?”
“天氣不好,人也跟着沒有胃口,吃的清淡反而好受些。”姜氏讓人給她添碗筷,“看看時辰,你應當是吃過了,但我一個人用飯甚是無趣,你就坐下再陪我吃兩口吧。”
太微沒有拒絕,依言落座,拿起了筷子。
她的確吃過了。
但和母親一樣,她也沒有胃口。
“二姐的婚事,您怎麼看?”太微無精打采地咬着筷子,拿手託着下巴問了一句。
姜氏其實已經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端起茶碗淺啜了一口:“我自然是不滿意,也不樂意,可是……”
太微接上了她的話:“可是皇上賜婚,誰也沒有回絕的本事。”
即便有膽子,也沒本事。
這就是擺在她們眼前的路。
太微低聲道:“二姐說,她不會死的。”
姜氏一愣,旋即苦笑了聲:“她從小便是這樣的性子,既然她已經拿定了主意,那便是你也改變不了她。”
太微沒滋沒味地吃着菜,嚥下去,也像是沒吃過。
“您明日開始,理一理家中產業。”
姜氏皺了下眉:“怎麼了?”
太微道:“未雨綢繆,先準備起來吧。”
姜氏聽着,突然臉色一白。
逃難這種事,她是有經驗的。
“真會走到那一步嗎?”
太微越過桌子,握住了她的手:“眼下一切難說,但早做準備總是沒錯的。”說完,她忽然道,“孃親,您當時同我說過的那件事,你還記得嗎?”
姜氏嘆了口氣:“哪一件?”
太微端詳着她的面色,口氣平靜地道:“我被挖掉眼睛的事。”
姜氏呼吸一輕,面如死灰地道:“怎麼突然又問起了這件事……”
她當然記得。
想忘卻忘不掉的事,永遠像噩夢一樣地纏着她。
“難道你又碰見了那個人?”姜氏猛地站起身來。
太微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姜氏身子一歪,緊緊抓住椅子把手纔沒有摔倒。
燈光下,她的臉色仍然沒有恢復。
太微把碗筷往邊上推了推:“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您說有人管那個男人叫大祭司。”
姜氏疲憊地點了點頭。
太微道:“我原就想,既然是祭司,那就該有個教派纔對。”
姜氏蹙眉看着她:“什麼意思?”
太微雙手托腮,慢慢地道:“我今日恰巧聽說了一個。”
姜氏臉上才浮現出來的血色又褪了下去:“不、不會有這般巧的事吧。”
太微道:“若是尋常,我也就不會特地來問您了。”
她在燈下看着母親,語氣變得比先前還要平靜:“所以我在想,您會不會還記得那個人的樣子。”
姜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又搖搖頭。
太微道:“讓您回憶這樣的事,一定很痛苦吧。”
燈影落在她臉上,讓她看起來有一點陌生。
那個姜氏從未見過的,死在異鄉的女兒,似乎在這一刻復活了。
姜氏看着她,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慢慢安定起來。
“時間過得太久,我雖然覺得自己仍然記得他的樣子,但無法肯定我記得的是不是就一定是對的。”
太微在光暈裡淺淺地笑:“這就可以了。”
姜氏咬了咬牙:“我畫出來試試。”
太微起身,走到她身旁,抱了一下她:“我今夜還要出門一趟,孃親就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