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檐的幾滴水珠悄然落下,在空間中發出“嘀嗒”的迴響,昏暗的燭火被微風拂過,忽明忽滅,搖曳着在空氣中艱難維持着脆弱的生命。
“不甘心啊!不甘心啊......”又是那個聲音再次出現在江子凡的腦海,與此同時他又聽到了幾聲憤怒的嘶吼。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爲什麼......”
“修煉究竟是爲了什麼!到頭來就是這樣的下場?”
“天道不仁!天道不仁......”
無數的聲音迴響在這片空間,惹得江子凡頭暈目眩,他不由捂住了耳朵大聲吼道:“你們別吵了!!!”
頓時,空間突然安靜了下來,半晌後傳來了一聲驚咦:“你是何人?”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入江子凡的腦海。
“看來又是一個無知亡魂!”另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帶着些許嘲笑。
“唉......”接着是一陣的嘆息聲。
“你們究竟是誰?請出來一見!”江子凡瞅着空蕩蕩的空間大聲道。
“聽這聲音,還挺年輕的啊!”這時,不遠處閃現了幾點光亮,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如此年輕竟能到達這裡?莫非這世道變了?”
江子凡眉頭一皺,不知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於是恭聲道:“諸位前輩,晚輩江子凡,不知爲何會來到這裡,望前輩告知此爲何處?”他察覺到眼前的這幾點光亮,每一個都透出令他無法抗拒的巨大氣息。
“華老頭!你聽見了嗎?那小子在說什麼?”那個渾厚的聲音調侃道。
“那小子說不知道怎麼來這的!”華姓老者笑着嘲諷道:“小子,聽你這麼說,難道你是飛進來的?”
“我......”江子凡不知該怎麼解釋,忽而轉念一想高聲道:“在下中洲靈劍宗弟子江子凡,敢問諸位前輩此爲何處?”
話音剛落,空間一片靜瑟,只見其中一道光亮瞬間到了他的面前,雖然未現身形,但江子凡可以感受得到他很激動。
“你說你來自靈劍宗?”光亮中傳來一道平和的聲音,語氣中卻是滿滿的興奮。
江子凡聞言心中訝異,點了點頭。
“無涯!沒想到你在這還能遇見你門下的弟子,真是令人羨慕啊!”一旁有人妒忌道。
“的確,看他這靈魂的氣勢,怕是沒多高的修爲,怎麼可能闖得上這裡?”有人疑惑道。
“但他又是怎麼進來的?莫非另有捷徑?”一道聲音中透着驚喜,衆人聽到這話不由升起了希望,迅速四散開去似在找尋着什麼。
看着眼前的光亮柔光一閃,慢慢匯聚成一個人形站立在身前,只見他白麪長鬚,銀絲飄散,一件簡單卻頗有氣勢的道袍披在身上,露出結識的胸膛與腹肌。
“您是?”他不知眼前的老者是誰,這樣的衣着架勢江子凡猶然感到些許熟悉,卻一時間想不起來。
“靈無涯。”老者捋了捋潔白的鬍鬚笑道。
“靈無涯?”江子凡抓了抓腦袋想了想,這名字爲何如此屬性?突然腦間一道靈光閃過:靈劍宗前代掌門,幻虛掌門的師尊,靈無涯!
可是,這無涯師祖不是早已離世了嗎?爲何會在這裡?
知道江子凡的疑惑,靈無涯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我實在無法證明我說的,信與不信隨你吧!”
“弟子江子凡,拜見師祖!”江子凡透過老者的雙眸看到了滿世界的坦誠,想要跪下,奈何此時自己也只是個魂魄氣團。
“孩子!你信了就好,信了就好!”靈無涯欣喜道,忽然一下散了身形,恢復了原先的模樣漂浮在半空。
“師祖,您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您會在這裡?還有,這是哪裡?”江子凡有一連串的問題想知道答案。
“孩子,不急,你先與我說說外面的世界,還有宗門,還好嗎?”靈無涯的語氣裡透着無盡的滄桑,淒涼與渴望,渴望從江子凡的口中得知外面的一切。
江子凡見此也不想其他,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大家都很好!宗內......”
靈無涯津津有味地聽着,有時還不忘插上幾句,江子凡也能聽到在他記憶中的回憶。
當說到六合會,聽到江子凡與羅漢金身的法空大戰時,能感覺到他的神情的激動,當聽到魔教與妖族偷襲,靈劍宗死傷無數時,靈無涯勃然大怒。
“真是無恥下流!魔教什麼時候淪落到偷雞摸狗了?敢傷我靈劍宗!真是活膩了!活膩了!如果老夫在......”江子凡看着那亮光一上一下地跳着,耳邊嗡嗡作響,可到了最後那句話,卻又見他安靜了下來。
“是啊,師祖現在也只剩下一個魂魄了......”江子凡心中失落,忽然想起自己心中的疑問道“師祖,這是哪裡?爲什麼您會被困在這裡?”
靈無涯聞言沉默了半晌後才緩緩吐出了三個字:“通天塔!”
“通天塔!!!”江子凡大驚失色,他不敢相信師祖所說的,這裡竟然是通天塔?
通天塔,落於神洲寫天湖之上,爲連接仙凡二界的無上高塔,是通往仙界的唯一道路。
世間的修仙之士在歷經,者,士,師,將,王,最後歷經大天雷劫,領悟天道造就大成之軀,開啓通天塔,闖通天高樓,登通天路,得道飛昇。
“但是師祖爲什麼會在這裡?弟子是聽說......”江子凡話到一半就被打斷,只聽靈無涯道自嘲:“聽說我闖塔失敗,魂飛魄散,對吧!”
江子凡點了點頭,見靈無涯一臉無奈道:“我的確是失敗了,但是我輸得不甘心!不甘心哪!”隨即渾身散發着怒意看着江子凡道:“並不是我的修爲不夠,而是這通天塔早已不知被何力量操控,無法通天了!”
“力量?”江子凡大驚道:“什麼力量?”
靈無涯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當年我來到這裡的時才發現了這一點,可爲時已晚!最後只能被困在原地等待死亡。”他說着突然欣喜道:“本以爲我就這麼完了,沒想到竟然落到了這一片通天塔內的空間夾層中,苟延了下來。”
“那這裡是?通天塔內的另一處空間?”江子凡道。
靈無涯點頭道:“沒錯,我們幾個的運氣很好,其他人怕是早已魂飛魄散了吧!”
江子凡不解道:“只是這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天地靈氣,師祖是何以保全魂魄不滅?”
靈無涯道:“我們之所以能在這裡百餘年而不滅,正是因爲這一片空間中的天元之力。”
“天元之力?”江子凡迷茫道,他從未聽說過世間有這種力量。
靈無涯見此笑了笑道:“你不知也正常,這世間的力量以靈力爲主,靈力就是修士的根本,而這天元之力,便是仙的根本。”
江子凡一訝,便聽靈無涯繼續道:“大成飛昇,乃仙,但在飛昇之時以自身意念脫離天路,重歸世間修煉的,便被人稱之爲散仙或者地仙。散仙的力量來源自然不再是天地靈氣,而是由仙界而來的天元之氣,而與仙界相連的通天塔,便是這人世間天元氣的源頭......”
“那也就是說,師祖現在是散仙了?”江子凡欣喜道。
靈無涯聞言無奈一嘆道:“如果照實力,我的確是闖過了通天塔,但就算是散仙又如何?只是一抹孤魂而已,縱有千般神力也無從施展。”
江子凡聞言一陣心酸,修仙之道本就是不歸路,成則登臨仙界,成至高地位,敗則魂飛魄散,重歸混沌。
想到這裡,江子凡不禁擔憂道:“那外面的人都知道這些嗎?”
“如果他們知道,便沒有接二連三的人進來送死了!”靈無涯嘆息道。
“那師祖接下來該怎麼辦呢?”江子凡問道。
靈無涯沉默了片刻後才道:“子凡啊,我在這裡困了兩百年,你說我該怎麼辦?只能在黑暗的空間繼續飄蕩下去了。”
“啊?”江子凡面色大變,他可不想在這裡關個兩百年,便是夕迷城的那三年也夠他受的了。
忽然,只見不遠處傳來零星光亮,一個粗獷的嗓門由遠及近而來。
“小子,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只要能帶我出去,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我......”江子凡不知該怎麼解釋,於是將自己落入冥界的事情大致說了一番,惹得衆人一陣緘默,半晌後只聽那粗嗓門的怒聲道:“你在耍老子!”
靈無涯見此淡淡道:“他不會沒騙你們!”
“他是你門下的弟子,你當然幫着他說話了!”那個魂魄大聲吼叫道,他在這裡待了四百多年,出去一直是他唯一的希望。
“雷戰,你還是死心吧,能進來這裡的還有出得去的?”一個蒼老的聲音無奈地安慰道。
衆人聞言皆是沉默,只聽靈無涯低聲感嘆道:
“我們歷練半生,不正是爲了能闖過通天塔,登臨仙境嗎?到頭來卻被鎖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獄,飽受寂寞苦楚,修煉?究竟是爲了什麼?爲了什麼?”
衆人沮喪,皆是一副落寞與不甘,想當年他們在天地間呼風喚雨,任何人聽到他們的名字都得抖上三抖,誰能想到他們此刻竟會窩囊至此?
突然,江子凡面色一變,因爲那股熟悉的感覺正再一次拉扯着他的魂魄,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如先前那般害怕擔憂,反而有種莫名的欣喜。
如果他真的能出去,能將在這裡見到的一切告知世人,不止可以救下更多人,還有可能找到方法救這些困在塔中的亡魂。
“師祖,那種感覺又來了,我可能要離開這裡了!”江子凡大聲急道。
靈無涯聞言面色一訝,隨即轉爲興奮的喜悅,突然閃過身來湊近江子凡,一道白色光束從他魂魄射出,沒入了江子凡的靈魂。
“這是......”江子凡腦海中瞬間多了幾道信息,這是靈無涯用靈念凝爲靈信傳入了他的靈魂。
“如果有機會,便將這些交與笑白!”靈無涯說着緩緩現出身形笑道。
“弟子遵師祖命!如果有機會,弟子一定將這裡的一切告訴天下人!”江子凡堅定道,靈魂開始緩緩變淡。
“小子,雖然你也只是個靈魂,但老子不會放棄一絲希望!”粗獷的嗓門再次吼起,金光一閃現出了身形,只見他身材魁梧,皮膚黝黑,光溜溜的腦袋後面繫着一支可愛的小辮子,身上穿着的是戰痕累累的戰甲,其上滿是風霜血雨的斑駁痕跡。
“小子,你給老子記住了,老子是戰洲的戰神,雷戰!”
雷戰說着,指間射出一道金光沒入了江子凡額頭道:“如果有機會,將這些話傳達給我的戰徒們!老子在你的靈魂上留下了氣息,不用擔心他們會宰了你!哈哈哈哈......”
“既然如此,那麼......”只見數道光亮閃現,原先的點點星光皆化出的身形立在江子凡魂前。
“青洲龐天人......”
“我!幽洲古桑......”
“中洲鄴城,鐵三搏......”
“還有我,中洲鄴城華書復......”
“......”
一個個轟動世界的名字迴盪在江子凡的腦海中,一一銘記。
“江子凡!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幫我們將這些送到!拜託了!”
他們身處幽暗的空間,靈魂卻散發着強烈的希冀之光。
對於他們這些強者,江子凡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晚輩,卻在他消失之時,看到了他們朝着自己抱拳相送,眼神中透出的是堅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