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駛到後半程,道路漸漸變得崎嶇,視野也變得狹窄。放眼望去,是層層疊疊匍匐向遠方的山巒,鬱鬱蔥蔥野生的樹木,樹下是厚重而濃密的草,間或點綴着數叢顏色各異的花朵。
偶爾,有不知名樹木長長的枝條延伸出來,輕輕掃過車廂,玻璃,輕輕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山路崎嶇,彎道很多,然曲子晉車卻開得很穩,柳絮並不覺得很顛簸。開了將近一個小時,柳絮迷迷糊糊快睡着時,車子才停下,再接着耳旁就傳來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柳絮幽幽睜眼,看向聲音來源處,腦子還有些懵,胳膊撐在車窗含糊問了句,“到了嗎?”
說話聲戛然而止,曲子晉和eric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快步朝柳絮所在位置走來。
“到了,下來吧。”曲子晉伸手去扶行動不是很利索的柳絮。
車子停在一個稍微寬闊點的地方,之所以不再走,是因爲前方再沒有車能走的路,唯有青石鋪就的臺階,一級一級朝着密林深處蜿蜒。
曲子晉攙着柳絮走上臺階,右手緊扣着柳絮的腰肢,左手則牢牢牽住她的手。許是以內沒人常來的緣故,臺階上泛着幽綠,長了一層厚厚的苔蘚,有些溼滑。
身體裡裝着一個怕摔怕磕怕碰的,柳絮手扶着肚子,也走得格外留心。
見柳絮有曲子晉照顧,eric覺得沒自己什麼事,三兩下躥到兩人前面,“我在頂峰等你們。”
話落,人已經躥的沒影,柳絮無語扯着脣角。這充沛的精力,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休息好啊。 www. ttκan. co
踏上一級級的臺階,沒走多久柳絮氣息就開始不穩,喘息聲很重,曲子晉趕忙停下,扶着柳絮在臺階旁矗立的石頭上坐下。
山間空氣很好,氣息微涼,不若城市中心空氣的燥熱,各種鳥獸蟲鳴聲不絕。偶爾能聽見流淌的潺潺流水聲,循着聲音看去,只見小小的溪流宛若瀑布般,從高處滑下,沒入低處,在清透陽光照耀下,宛若一道橫穿半空的銀色白練。
休息了會兒,柳絮覺得不夠,曲子晉望了眼看不到盡頭的青石臺階,再回頭凝了柳絮一眼。
下一秒,柳絮身子驟然懸空,穩穩地落在了曲子晉的懷裡。掂了掂,曲子晉用好聽到極致與山澗潺潺流水聲有的而一拼的聲音叮囑,“抓穩了。”
柳絮明白過來,曲子晉是打算就這樣將她一路抱上頂峰。一念至此,柳絮趕忙搖頭,掙扎着想下來,“不行,還是我下來自己慢慢走吧。”
一個人走都很累,更別說曲子晉還抱着一個分量不輕的她。
曲子晉沒依,擡腳邁上石梯。
柳絮拗不過,又下不來,只好乖巧的窩在曲子晉懷裡,不知想到了什麼,烏油油的大眼睛看向上方的曲子晉,“山頂到底有什麼呀,你非要帶我去。”
又是開車,又是爬溼滑的石梯,還帶着她一個孕婦,這麼大費周章。
曲子晉還是那句話,“等抵達,你就知道了。”
柳絮……算了,她不問了,問也問不出什麼來。
隨着海拔升高,空氣也變得涼爽,再往上,吹過的風景帶了絲寒意,柳絮忍不住往曲子晉炙熱溫暖的懷抱裡蹭着。
低眉垂眼,瞥見懷裡小妻子如此的依賴自己,曲子晉清俊的臉上,浮起淺淺淡淡,卻蘊含着幸福的笑。
輕手輕腳將柳絮放在石頭上,曲子晉從揹包拿出一件厚外套給柳絮披上,再抱着她繼續前行。
曲子晉的每一步,都走的很穩,很小心,眉梢眼角,臉上全是珍重,仿若懷裡的,便是他的全部。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柳絮和肚子裡,他們愛情的結晶,就是他的一切。
柳絮與曲子晉出發後,相隔數公里外幽靜的小院,氣氛莫名變得有些不同尋常,阿華站在廊下,看着陰影處,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的男人。
想上前,可男人吩咐過,沒有他的允准,任何人都不準上前打攪,於是阿華就那麼如坐鍼氈的立在那兒。
男人想了多久,阿華就站了多久。
一陣風颳過,對面不遠處響起劇烈的咳嗽聲,阿華聽得,心都揪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徐熠塵,生怕他有什麼意外。
良久,咳嗽聲漸止,徐熠塵緩慢擡眼朝阿華招手,示意他過來。沒有說話,是因他剛咳嗽的太狠發不出丁點聲音。
阿華像得了救贖,飛奔着跑到男人面前,見男人的掌心攤開,如雪一般的白,瞬間明白了什麼,阿華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隨身攜帶的小瓶,倒了兩個豌豆大小的藥丸在徐熠塵的掌心。
這藥丸是醫生專門爲徐熠塵配製調理他身體的。才受傷從鬼門關撿了條命回來,徐熠塵吃藥很按時。
可自從孫婕柔來過後,他便放棄了。
如今,終於肯再吃藥,阿華欣喜的同時,心底亦涌上深深的擔憂。眼前的人,怕是要再次動手了。
艱難將藥丸吞下,藥效發作的很快,不過一瞬的功夫,徐熠塵額頭便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擱在膝蓋上的手,也在不住的顫抖。
看着男人煎熬的模樣,阿華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因常年生活在黑暗裡與陽光隔絕,徐熠塵的體質發生了質的改變。
對普通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藥物,徐熠塵服下,卻要忍受數倍的痛苦。
度過難熬的幾分鐘,除卻臉色異常的蒼白,徐熠塵神色已恢復如常,又變回了那個,清冷不容人靠近的模樣。
靜坐了片刻,徐熠塵像是掐好時間般,問阿華幾點了。
阿華回了一句,徐熠塵嫣紅的脣微勾,似笑非笑。眼尾上挑,裡面卻閃着幽冷的寒光。再後,緩慢的站起身來,朝寬敞的外院走去。
“徐少……”男人孑然一身,孤寂,徐徐前行的背影,落在阿華眼裡,就如去撲向火海的飛蛾一般,下意識的叫出聲。
徐熠塵沒回頭,也沒轉身,甚至連腳步都沒停一下,淡淡的帶着命令的聲音卻順着風飄了過來。
“不準跟來。”
聲音很淡,然語氣裡強勢與不容拒絕並存,容不得人忽視。與徐熠塵保持着數十米的距離,阿華靜靜的跟在身後。
眼睜睜看着,徐熠塵強忍着陽光照耀的不適,登上直升機。
直升機整個都被陽光籠罩,阿華視線掠向半空,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在烈火中,男人的身體一點點被焚燒成灰燼,煙消雲散。
彼時,徐熠塵居住的隱蔽小院對面,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店。頂層其中一扇窗戶前,立着一抹嬌小的人影,被厚重窗簾遮住了半邊臉龐。
然細看之下,另外半邊臉的輪廓,不是孫婕柔,還能有誰。
嬌俏的杏眸盯着騰空飛起的直升機,塗着正紅色口紅的脣,陰險的勾起,眼底亦有絲絲縷縷的笑意擴散開來。
只是那笑,與常人溫暖真誠的笑不同,而是染了絲瘋狂。明明是笑,卻給人一種陰風陣陣的感覺。
尖利的指甲扣上玻璃,孫婕柔就維持着陰狠的模樣看着直升機,直到徹底在視野裡消失,孫婕柔才轉身。
轉身的剎那,邪邪的彎起半邊脣角。
曲子晉,你曾對我那般殘忍,就別怪我,今日下手不留情。
不知走了多久,石梯不再漫無天際,也不再看不到盡頭,柳絮朝上望,能看到乾淨澄澈的天空,碧藍碧藍的,彷彿伸手就能觸碰到一般。
石梯兩旁,除了野生樹木和野花野草外,竟然多了數棵灼灼盛開的桃樹,粉白粉白的花朵簇擁在枝頭,沉甸甸的壓彎了枝條。
柳絮看的驚喜不已,按理說,早過了桃花盛開的季節,可在這深山之中,竟然有桃花纔開。
忽的,柳絮想起上學時背過的一首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曾經不信,卻不想,原來現實中,真的存在這樣的盛景。
這一年,她看過迎春,看過藍霧,看過紫藤,看過櫻花,亦看過最愛的桔梗,卻唯獨沒看過桃花。
古書中,相愛的情侶都以桃枝定情,所以桃花是美好的象徵,不想,曲子晉竟然會帶她來看桃花。
“子晉,你很喜歡桃花?”瞧見曲子晉沉醉的表情,柳絮問。
曲子晉點頭,說着垂眼,眸光溫柔,“知道桃花的花語是什麼嗎?”
柳絮搖頭。雖說桃花很常見,陳潔也給她普及過,但她對桃花的花語還真沒印象。
“它的花語是,愛情的俘虜。”曲子晉嗓音低沉,配上此情此景,那聲音,竟如曲調悠揚的古琴曲,讓人聽了身心愉悅。
恍惚間,讓柳絮產生一種錯覺。
她和曲子晉此刻,並不是身處現代,而是時空轉換到了古代,在漫天的花海中,曲子晉撫琴,她跳舞,琴瑟和鳴。
“愛情的俘虜?”柳絮吟吟笑着低喃重複了一遍,忽的眸光蘊藏了狡黠,“你是說,被我俘虜了?”
曲子晉眉宇飛揚,深眸燃着熠熠星光,薄脣輕啓反問着柳絮,“你認爲,這世上除了你,還有誰能俘虜我的心?”
柳絮笑,笑聲清脆,宛若銀鈴般傳遞了很遠,回聲在幽幽山谷見,一遍遍迴盪,久久不絕。
還沒到山頂,柳絮發現eric大喇喇的躺在一人長的石頭上補眠,合上了大海般湛藍的眸子,整個人變得安靜安靜。
只是,與安靜極其不合的,是重重的鼾聲,顯然eric是真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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