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頭,林平之按着嶽靈珊的指導一路前行,終於來到了路邊的一個茶棚。…………這裡是官道旁邊,來來往往的人向來是很多的,即便茶棚簡陋了一點,生意卻是不錯的。林平之遠遠便瞧見一個穿着青灰色長衫,留着幾寸儒雅美須的中年男子在招呼客人用餐,正想着這莫不是這姑娘的父親吧?在他背上的嶽靈珊已經高高興興地揚聲喊道:“爹!”
那男子回過頭來,看到林平之他們明顯驚訝了一下,快步走上前來去扶嶽靈珊的手,口中卻是擔憂地說道:“婉兒,這是怎麼了?”
這男子便是嶽靈珊的二師哥勞德諾,他是帶藝從師,年紀比他們一衆師兄弟都大上許多,人又忠厚穩重,很有幾分長者風範。嶽靈珊這幾日與他父女相稱早已習慣,自然不會露出馬腳,很是自然地扶住勞德諾的手,還嫌棄地甩開林平之攙扶她的手,擺明了過河拆橋的態度,毫不客氣地告狀:“爹,你都不知道,你女兒被人家當成賊了,差點就回不來了!”
林平之沒想到這姑娘變臉變得如此之快,明明一路上指使他還指使得挺歡樂,他還道她已經消了氣……如今反應不及,硬是在長者面前被擺了一道,頓覺自己很可悲
好在勞德諾是知道自家小師妹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的,並沒有一面倒就相信她的說辭,而且看自家小師妹的臉色,也完全沒有真生氣的痕跡,心下有數,便和稀泥道:“怎麼回事啊?”
林平之到底是受過良好教養的,雖然年少氣盛了點,該有的尊敬長者是絕對有的,且這事確實是因他而起,他也辯駁不得,故而溫言解釋道:“這位老丈,真是對不起,我不小心弄傷了令千金。你看有什麼需要賠償的話,我儘量賠償。”
“這位公子,言重了。”勞德諾當然不會受林平之的賠償,笑笑道:“這丫頭啊,打小被我驕縱慣了……”話還沒說完,嶽靈珊就不滿地嬌嗔一聲:“爹!”
勞德諾溫吞地看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地指責道:“哎,沒禮數。”
嶽靈珊也心知肚明這個結果的,本也就是膈應一下這個林平之,膈應完了自然就得了,當即一甩長髮轉身進了屋——她還要去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口呢!簡直痛死了!
勞德諾笑着繼續和稀泥,道:“這位公子,揹着這丫頭走了一路,想必也口渴了?坐下來喝杯茶,歇歇腳吧。”
林平之自然不會拒絕,剛想答應下來,阿史已經上前一步,代他做了決定:“多謝老丈的好意,喝茶就不必了,我們還有事要辦。”又對他說道,“少鏢頭,我們走吧。”
“不耽誤。我們走了這麼久了,也累了,喝杯茶嘛,不會耽誤多久的。”
自家少鏢頭既然想要留下來,他們當下人的自然不可能非架着他離開,且也就一杯茶的功夫,應該礙不到什麼事。
誰知林平之方纔坐下來,茶棚外便傳來一陣馬蹄聲,本沒當回事,誰知這馬蹄聲離茶棚卻越來越近,頃刻間便已撞破了茶棚的圍欄穿牆而入。
爲首的那一個男人猛然拉住那馬,抱怨道:“這馬是不是瘋了?怎麼拉都拉不住?”跟在後面的那個男人倒是淡定上許多:“沒事,多騎幾回就好了。我們回去吧,走。”說罷便真要調轉馬頭離開此地。
勞德諾老早認出這兩人分別是青城派餘滄海那不成器的小兒子餘人彥以及更不成器的徒弟賈人達,本不願意惹麻煩,但身爲一個店家,自家房子被人弄壞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也省得被人事後懷疑。這樣想着,他便走上前去,攔住他們:“兩位客官,您瞧,您二位把我的茶棚都給撞塌了,怎麼能說走就走了呢?”按他想着,餘人彥與賈人達定是不願意賠償的,兩方談不成不歡而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沒想到,他到底還是低估了這餘人彥的不成器程度,順便也高估了他的人品,人家根本不願意跟他不歡而散,直接一個大腳丫子就踹了上來,將他硬生生踹倒在地:“不識好歹的龜孫子!誰讓你把茶棚開在這裡了?老子還沒跟你計較呢!”賈人達跟餘人彥那就是一丘之貉,半點要阻攔的意思也沒有,同樣是嘲笑勞德諾的不自量力。
嶽靈珊剛處理好傷口,在屋裡聽到了外頭的喧鬧聲,剛撩開簾子,便瞧見了這麼一幕,當即跑過去,擔憂地扶起他,“爹,你怎麼了?你沒事吧?”要說蠻橫,這姑娘嬌生慣養的,不比餘人彥講道理,但人家姑娘畢竟從小教養好,不似餘人彥這等渾人慣會仗勢欺人,天生一炮灰。
“你們是什麼人?這麼惡劣!”自家二師哥被這麼欺負,她的臉色決計不會好看到哪裡去,氣勢洶洶地指責道:“撞壞別人的茶棚不算,還要動手打人!”奈何長了一張沒什麼殺傷力的臉,聲音也甜美,竟然半點氣勢都沒有,反倒像是在撒嬌了。
餘人彥表示被罵得很受用,“哎喲”一聲乾脆從馬背上爬了下來,公然調戲了起來:“這小妞長得挺標緻啊!要不跟老子我回去做媳婦?”
嶽靈珊哪裡受過這樣的侮辱,氣得幾乎要破口大罵,恨不得拿狗屎糊住這張臭嘴,奈何罵人的詞語實在匱乏,只憋出一句:“你無恥!”殺傷力負五。
“無恥?這有什麼無恥的?哎,小妹妹,你看,我牙齒還挺白的。”他舔了舔,繼續調戲,“要不要親一口試試看?”
嶽靈珊滿臉通紅,已是氣得說不出話來。而那邊,旁聽了許久的林平之也是不能忍了,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喝一聲:“大膽!”這一下,這些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他身上去了,林平之也毫不畏懼,繼續說道:“哪來的小賊竟敢在我福州府上撒野!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就敢強搶民女,這裡還坐着幾個喘氣的呢!”林平之本人是說得義正言辭,奈何他跟嶽靈珊有同一處吃虧的地方,就是長相不夠兇惡……看起來竟然半點氣勢都沒有……這真是個悲劇。
“喲,哪來一個小白臉啊?那麼愛管閒事,你就不怕,我連你一塊宰了?”
林平之氣衝上頭,冷哼一聲,“有種你試試!”
餘人彥囂張慣了,也沒被人這麼挑釁過,率先便出拳直接打臉。林平之沒想到這人這麼無恥,說打就打,一時不慎來不及應對,雖逃過一擊,卻也慢了一拍,當胸被打了個正着,踉蹌幾步被阿史阿鄭扶住。他這回是氣得失去了理智,“你敢打我!”便又扭身衝了過去,與那餘人彥打作一團。可惜兩人實力太過懸殊,阿史阿鄭眼看着自家少鏢頭落了下風,本想上去幫忙,一直閒在一邊看戲的賈人達終於出手了。
林平之除了會點腿腳功夫,說白了就是個紈絝子弟,可這些腿腳功夫也不過是花拳繡腿,看看還成,要真在江湖人面前,那是完全不夠看的。餘人彥也是個混的,身爲餘滄海的兒子,竟沒得半點真傳,連青城四秀都不在列,可想而知武功其實一般,但即使一般,對付個林平之還是綽綽有餘了。林平之很快被打倒在地,餘人彥根本不解恨,直接狠狠地往他腹部踹:“英雄救美?我叫你英雄救美!好你個小白臉,要你多管閒事!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阿鄭倒在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少鏢頭被這樣侮辱,再也不能忍,撿起一邊斷掉的桌腿便衝了上去,要跟餘人彥拼命,當然結果可想而知,被餘人彥一腳就給踹回去了。林平之情急之下,突然摸到腰後護身的匕首,想也不想便拔出匕首衝了上去,恰好餘人彥轉身,那匕首就恰恰好送進了餘人彥的腹部。
餘人彥悶哼一聲,捂着腹部跪倒在地,臉上現出恐怖之極的神色。林平之因爲害怕,用力極大,那匕首直沒至柄。餘人彥張開了口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伸手想去拔那匕首,卻又不敢。林平之也嚇得一顆心似要從口腔中跳了出來,一動都不敢動。餘人彥身子晃了幾晃,伸手要去抓林平之,林平之這回是真的嚇慘了,驚慌失措地後退一步,連帶着匕首也一同拔了出來,登時鮮血直噴出數尺之外。賈人達也被嚇到了,連忙跑上前去抱住餘人彥,驚慌失措地叫道:“師弟!師弟!”
餘人彥滿身都是鮮血,只說出一句:“告訴我爹,替……我……報……仇!”話音剛落,便嚥了氣。
“師弟!師弟!”賈人達兇狠地盯着林平之,“你竟然敢殺了我師弟!”
林平之慌亂地說:“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死有餘辜!”
“你等着!我一定找你報仇!”說罷便慌亂地一躍而上馬背,縱馬離去。
林平之完全地驚慌失措,然而,當阿史阿鄭更加驚慌失措地來尋求意見時,他反而鎮定了下來,吩咐他們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先把屍體埋了。”又大步走到勞德諾嶽靈珊那處,掏出一大錠銀子交給勞德諾,道:“老丈,這銀子你拿着,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你們快走吧!”
勞德諾畏畏縮縮地連連應道:“好。”
待他們拖了屍體走後,嶽靈珊感慨了一句,“沒想到這個人還挺有擔當的。”
勞德諾哪裡還有剛纔畏畏縮縮的樣子,看了眼手裡的銀子,冷靜客觀地潑冷水:“糟的是,死的是餘滄海的兒子。林家這次,怕是要大禍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