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醒來時,這個世界已經徹底變天了。…………
那些事都是老師一件一件講給她聽的,可是她根本無法去相信。五嶽劍派來襲黑木崖,抓走了她,爹爹爲了救她,下落不明……
盈盈到底還是個沒經過什麼挫折的小姑娘,大聲反駁:“是碧桃下毒害的我,怎麼會是五嶽劍派搞的鬼?老師,你是騙盈盈的,是不是?”
曲洋眼底閃過不忍,終還是說:“是嵩山派派弟子混上黑木崖扮成教衆,教唆碧桃害的大小姐。那弟子潛伏已久,今日這一切,怕是他們早有預謀。”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老師你一定是在騙盈盈!盈盈要去找爹爹!”她到底身體虛弱,又昏迷了幾日,未曾好好進食,方纔跳下牀便覺得腳軟,若不是曲洋及時抱住了她,怕是早已跌倒在了地上磕得頭破血流了。
盈盈又哭又叫,拼命想要掙開曲洋,瘋了一般地要去找爹爹。她怎麼都無法相信竟然是她害了自己的爹爹!怎麼會是她害的!怎麼會……
良久,盈盈終於慢慢安靜了下來,沒了哭鬧的力氣,整個人軟軟地伏在曲洋的懷裡,披散着汗溼的長髮,雙眸緊閉,滿臉的淚痕。曲洋看她不鬧了,這才慢慢鬆開手臂,輕嘆一口氣,將小姑娘抱到牀上放平,爲她拉過衾被蓋好。到底是個大男人,便是心思再細膩,也比不上女兒家,曲洋也知道這小姑娘不容易,年紀才那樣小,便要經歷這樣殘酷的事情……背叛、分離……便是一個成年的男子也不一定能受得住。
碧心還在外頭跪着替碧桃贖罪,他打算喚她進來照顧一下這小姑娘,衣袖卻被拉住,盈盈慘白着一張臉,精神非常地差,目光卻不如之前那樣渙散:“老師,別走。”
他回身,俯下身與她視線平齊“冷靜下來了?”
“嗯。”
“想知道什麼?”
盈盈默了一下,長長的眼睫毛低低垂着,輕聲問道:“……這是真的麼?盈盈真的害了爹爹?”
曲洋長嘆一聲,勸慰道:“大小姐,這不是你的錯。所謂名門正派竟然使出這種下作的手段也是我們始料未及,大小姐不必自責。”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她摟住自己,臉色茫然,“什麼都記不起來。”
“大小姐中了迷藥,失了意識,自然什麼都不知曉。”
“……碧桃呢?”
盈盈會問到碧桃,曲洋並不意外,語氣平淡,似乎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死了。”
他又道:“正邪不兩立,碧桃是日月神教的人,那些名門正道又怎肯放她性命。”
盈盈一愣,她在碧桃背叛她的時候確實想過若她還能活着,究竟會怎麼處置她?她也許會好好問問她,那個分明是虛情假意的男人究竟有什麼好?她們那麼多年的情分怎麼就比不上他們短暫的愛情呢?或許,她會趕走她,讓她明白,不是所有的背叛都配得到原諒!碧桃若只是背叛了她,她興許還會原諒她……可是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她間接地害了爹爹!
爹爹是她最重要的人,就算是碧桃,她也絕對不原諒……可她想過很多懲罰的方法,卻從沒想過要她的性命。
她是在魔教里長大的姑娘,就算是再如何純真,也不會是個徹徹底底的好人。狼窩裡養出來的不可能是條狗,她也一樣,絕不會是什麼純善之人。
可是碧桃不同……她沒有想到竟然在這麼意外的情況下聽到了她的死訊。
曲洋當她只是在傷心,勸慰道:“大小姐不必爲了一個叛徒難過,便是名門正道饒了她的性命,她謀害小姐,我黑木崖也定不饒她。在她決定叛教的那一刻,早已是註定百死無回了。”
盈盈默了一瞬,壓抑着顫抖的聲線:“不必多說,盈盈懂的。”她深吸一口氣,擡起頭,“老師,爹爹到底是怎麼失蹤的?”
“這……屬下也不知道。”曲洋嘆了口氣,“教主一聽說小姐被那五嶽劍派抓去之後,便立即出關去救大小姐,之後便再沒了下落,無人看見教主回黑木崖。”
“五嶽劍派那邊可有爹爹的消息?”
曲洋搖了搖頭:“已經去查探過,並沒有。教主若是真落進他們手中,早已鬧得天下皆知,不會半點動靜都沒有。何況以教主的神功,五嶽劍派那羣人要想擒住教主並非易事。”
盈盈失魂落魄地坐在牀上,良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抓住曲洋的袖子,追問道:“那我呢?是爹爹將我救回來的麼?”
“是東方教主獨自闖入敵營,將大小姐你救下來的。”
盈盈語氣茫然,不太確定地重複了一遍:“……東方,教主?”
曲洋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據實以告:“五嶽劍派虎視眈眈,這時候黑木崖絕不能起內亂。教主如今下落不明,雖已封鎖了消息,可紙終究包不住火,等到那一日指不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教中不可一日無主,唯今之計,便是對外宣稱教主突發疾病,退位休養,由東方白接任教主之位。盈盈,七日後,便是他接任教主的正式儀式……你還需振作起來。”
盈盈眼裡含淚,倔強地不肯讓它掉下來,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存在能夠安撫人心,決不能在此時倒下,她點點頭:“老師,盈盈曉得。”
東方白登上教主之位的那一日,黑木崖肅穆而喧囂。盈盈只聽得陣陣激揚的鼓聲在耳畔響起,不絕於耳,振聾發聵。大殿外主道上鋪着大紅的地毯,漫天飄揚着的是豔麗的紅綢,白日焰火不斷綻放。
數萬教衆齊聚殿外廣場之上,從上至下望去,黑壓壓的一片。爲表忠心,教衆齊齊用鐵鉤劃破自己的右臂,殷紅血液飛濺,衆人放聲齊呼:“日月神教,戰無不勝。東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而站在那至高之處的人只是慵懶地放下手中繪着大片粉色桃花的摺扇,從主座之上站起身來,一身紅衣,眼尾斜挑,原本俊秀雅緻至極的一個人此時在那身華麗紅衣的襯托之下,竟多出了幾分難言的妖氣,與往日比起來,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
盈盈遠遠站在一側的硃紅拱門旁,腳步踟躕不前。她所在的位置很不起眼,紅綢掩蓋下,幾乎是所有人視覺的盲點。不知爲什麼,看到那樣的東方叔叔,她竟不敢靠近。
曲洋拍拍盈盈的肩,沉聲安慰道:“去吧,他在等你。”
盈盈仰起頭看他,眼神猶豫,“老師……”
小姑娘的心思最好看透,曲洋輕嘆一聲,點撥她,道:“只是形勢所需罷了。他這般,也是爲了掩人耳目,大小姐切莫因此起了芥蒂。”
盈盈沒有應聲,只輕輕點了點頭。曲洋牽起她的手,領着她走過那長長的通道,將她帶到了那人面前。禮不可廢,盈盈乖順地跟着老師單膝跪在那人的面前,齊聲說道:“屬下參見教主。”
他起身,走下紅色的臺階,優雅而不失快速地走到她的面前,眼底漆黑如墨,看不清情緒,“盈盈,你去哪了?叔叔找了你好半天。”
他這人一向清淡如蘭,平時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便是笑着,也讓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情緒。盈盈到底與他相處多年,雖還是不明白他的心情,更不知這緣由,可也敏感地察覺到此時他雖然在笑,笑卻是冷的……也不知到底是爲了什麼?
是因爲她來晚了?
還是,因爲他找不到她了?
其實她一直都在那邊看着,從開場到現在,一直一直,都不曾離開。只是,他沒有發現罷了。
盈盈下意識看了老師一眼,得到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她垂下眼簾,有些不安地低喚了一聲:“東方叔叔……”
東方白勾脣,表情並無大變化,脣角勾起的弧度卻略略加深了些,眼底冷意化了不少。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柔聲低笑道:“我道是盈盈不想認我這個叔叔了呢。”
盈盈一怔,不明白她幾時透露出不想認他的意圖了?而一旁恭敬站着的曲洋倒是露出個欣慰的表情來。
“跟我來。”他突然牽起她的手,手心依舊是一如既往地溫暖,將她領着走上臺階。盈盈乖乖被他牽着,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那至高的頂點。她站在他的身側,聽他面對數萬教衆,沉聲說道:“我日月神教教衆聽令,從今天起,盈盈就是我日月神教的聖姑。見聖姑,有如親見我東方不敗。違令者,殺無赦。”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卻無人不敢不服。
教衆紛紛跪下:“屬下遵命!參見教主!參見聖姑!”
如浪濤一般的呼聲響起,盈盈望去,眼裡是一片豔麗赤紅,比春日裡最爛漫的花還要紅豔三分。她收回目光,轉頭看向這個熟悉又陌生的東方叔叔,還是覺得不太真實:“東方叔叔……”
他看她,目光柔和而熟悉:“嗯。”
像是受了鼓舞,盈盈又輕輕喚了一聲:“東方叔叔……”
“我在。”
“一直都在麼?”
他握緊她的手,輕而堅定地說道:“一直都在。”
盈盈看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眼底的不安如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了堅定。不管方纔她的心裡有多麼的不確定與茫然,此時此刻,卻是真正安定了下來。不管東方叔叔變成了什麼樣子,總歸還是她的東方叔叔,疼愛她的心思不會因爲身份的不同有半點改變。她就這樣在他的一言之間,成了日月神教的聖姑,達到了即便自家爹爹還在位時都沒有得到的至上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笑看羣雄。在這樣高的位置上,與他並肩共進。從今教中,便是沒有了爹爹的保護,也無人敢與她有半點爲難。因爲這個站在至高點上的東方叔叔,將會是她最堅固的依仗。
饒是這世間天翻地覆,總有一人始終待她如一。
這便夠了。
她也,不再畏懼那不可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