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披散着長髮,白淨的面容上帶着說不出的妖氣。他穿着一件大紅繡花的內衫,外罩深紫色的袍子,袍角和衣袖上都繡了深黃色的花朵,金線滾邊,腰間繫的腰帶也着實繁複華麗,除了複雜的繡紋之外,上頭還鑲着顏色璀璨的寶石,行走之間當真是要閃瞎人眼的架勢。
唯獨美中不足白玉微瑕的是,他的眼睛蒙着一塊深色的布條,手上拄着一根竹竿,大概是個瞎子。
穿着一身青衫男裝的秀麗女子從小毛驢上跳下來,睜着一雙分外幽深的漆黑大眼,大膽地盯着他的臉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最終歪着腦袋,不是很確定地輕聲呢喃了一句:“……平之?”
那穿着打扮皆騷包的男子渾身一震,嘴巴微微張開,像是遇見了什麼吃驚難堪的事情似的,最終二話不說,轉頭便要往另一個方向逃走。
盈盈頓時囧了一把,強自按捺住想要往自己臉上摸一把的衝動……話說,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面目可憎了?也不對……林平之的眼睛看不見呢!
她現在也總算是確認了這個輪廓與林平之頗爲相似的男子當真就是林平之,兩人許久不見了,本就有些陌生了,何況林平之一改原本樸素乾淨的穿着打扮方式,非得把自己整的這麼妖里妖氣的,實在與以往大相徑庭。她要真能一眼認出來,那也算是個有才的。
其實他若不跑,當作什麼都沒聽到,盈盈也就當自己認錯了人;可是他的反應竟然那樣的大……認錯人才有鬼了!
“平之!林平之!”她三步並作兩步追了上去,很快攔在了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表情還是微微透着疑惑,“真的是你?你的眼睛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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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反應很過激,衝着她吼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林平之!”
盈盈被嚇了一跳,很快鎮定下來,反問道:“哦,那你是誰?”
“……只是不相干的人罷了。”
盈盈篤定地說道:“騙人,你就是林平之。”
他卻還是沒有與她相認的打算,徑自繞開她走得更快了。盈盈生怕他走掉,一時着急也顧不得什麼,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不要碰我!”林平之大叫着推開她的手,活像一個被非禮的大姑娘。盈盈被他唬住,一時呆呆地站在原處,當真不敢上前了。林平之趁機便奔逃而走,然現實是骨感的……身爲一個新鮮出爐的瞎子,還沒學會走路就要開始跑步,結果只有一個。盈盈眼睜睜地他被路邊凸出的石塊給絆倒了,摔了個四仰八叉灰頭土臉……饒是氣氛實在是沉重,她還是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又馬上一本正經地拉出一張嚴肅臉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了。
“平之,你可還好?”她走過去要將他扶起來,卻被林平之一把拍開,“都說了我不是林平之!”
長這麼大,只有她跟人家發脾氣的份,哪裡有別人跟她發脾氣的啊。盈盈覺得有些新奇,兼之如今他的眼睛好像出了什麼問題,她自然也不會苛責他,順着他的意思說道:“好好,你不是林平之,我現在先扶你起來好嗎?地上髒。”
他抓起掉在地上的竹竿,胡亂揮舞着不讓她靠近,“走開,不用你管!誰稀罕你的同情!都給我走!”
盈盈心想,她纔不是什麼富有同情心的主呢。若是換作別的不相干的人的事情,她是多看一眼都嫌麻煩的。可林平之是她的朋友不是嗎?她覺得有些沮喪,本以爲自己的朋友總算還有一個是過得不錯的,如今這一瞧,她該是有多倒黴,連帶着身邊的朋友也一同倒大黴?
這樣一想,她也就乾脆不躲避了,直直地便往他身邊走去,“啪”的一聲,竹竿打在了她的腿上,練武之人的力道真心不小,盈盈低呼一聲,痛得蹲在了地上。
林平之聽她痛呼,這下也急了,慌忙扔下竹竿,摸索着湊上去:“盈盈,你沒事吧?”
盈盈脾氣也來了,推開他的手,“走開!你不是不認識我嗎?管我死活!”
他沉默地低下頭去,嘴脣緊抿,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才低低開口說道:“我不是有意不認你,只是有些事情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你本來也只是個局外人,這些糟心事沒必要把你扯進來。抱歉,盈盈,我並非有意打傷你。”
算你小子還有點人性!
“好了,我原諒你了。”她揉揉痛處,正想說點什麼,突然身後便傳來一聲大喝:“林平之,你這個畜生!”她聽那聲音熟悉,分明就是令狐沖本人,下意識回頭去看。林平之大叫一聲“小心”,便狠狠地將她撲到在了一把,一把劍就這麼釘在了她原本蹲坐的地方。
“你沒事吧?”
盈盈倒抽一口冷氣,“沒事……”
“林平之,你不忠不孝不義,小師妹是你的妻子,待你真心真意,你竟然半點不顧夫妻情誼,出手傷了小師妹……還和別的女人勾勾搭搭……我今天就要爲小師妹報仇!”
“住口!就憑你也想殺我,還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盈盈聽到那句‘和別的女人勾勾搭搭’時,下意識摸了一把頭髮,果然方纔衝勁太大,她束髮的髮簪掉了下來,長髮早已散開。眼見着林平之竟然衝動地站起身來要應戰,她只覺得分外頭疼,一把拽住她的袖子,“不要衝動,平之。”轉身看向來人,怒道:“令狐沖!你做什麼啊!”
“……盈盈?”令狐沖大驚失色,看看她又看看林平之,“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我下崖辦點事,剛好碰見了平之……”她皺了皺眉,“你這麼殺氣騰騰是要做什麼?”
令狐沖聞言,眼睛一紅,劍指林平之:“這個畜生,他差點殺了小師妹!要不是我和儀琳及時剛好在外頭,儀琳又隨身帶着恆山派的療傷聖藥天香斷續膠和白雲熊膽丸的話,小師妹……小師妹她就……”已經語不成聲。“盈盈,你不要攔我,我這就要殺了他爲小師妹雪恨!”
盈盈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過還是從善如流地讓開,懶懶說道:“你若不想你小師妹活過來之後立即殉情的話,就殺了他吧。”
令狐沖:“……”
“你小師妹現在情況如何?”
令狐沖稍稍冷靜了一點,“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了,只是還沒有清醒過來。”
“那你不看着你的小師妹出來做什麼?”
“儀琳在照顧她,我出來買藥。”
“嗯,那就不耽誤你了,你快去買藥吧。”
令狐沖一指林平之:“那他呢?小師妹是他傷的,我就算不殺他,也得抓他回去跪在小師妹牀頭給小師妹謝罪!”
盈盈看了林平之一眼,他自始至終沉默着不表態,她沉吟片刻,“當務之急,你還是快去買藥吧。他們夫妻之間應該多有誤會,不如各自冷靜一段時間也好。”
“可是……”
盈盈挑眉:“令狐沖,你到底去不去買藥?!”
令狐沖頓覺一口鬱氣憋在心裡,可在盈盈堅定的趕人之聲中,也不好不走,末了只瞟了林平之一眼,對盈盈低聲說道:“小心。”
盈盈心頭一暖,嘴角便微微勾了起來,“嗯,你也多保重。”
……
待目送令狐沖走後,盈盈回頭看向林平之,林平之平靜地說道:“不好奇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嗎?”
她又不是喜歡多管閒事的人!
盈盈很鎮定:“你說過不希望把我牽扯進來。”
林平之沉默一瞬,長嘆一聲:“可我想說,怎麼辦?”
盈盈笑:“待會我們找家客棧,我請說書先生停歇一下,給你個機會,如何?”
“……還是不必了。”嘴角卻終於有了點起伏。
盈盈突然伸出手,“我能看看你的眼睛嗎?”
林平之似是嚇了一跳,退後一步,隔着布條反手摩挲着自己的眼睛,淡淡說道:“我怕把你嚇到。”
她一點都不露怯,“放心,我膽子很大的。”
林平之有些猶豫,不過終於還是在盈盈的堅持下將那蒙着眼睛的布條扯了下來,布條下的眼睛有些恐怖,眼底青黑,眼眶之中眼白佔了多數,眼仁只剩下玉米粒大小。這麼一雙眼嵌在這張有些妖異的臉上,憑空多了幾分說不出的邪氣。
“是被劇毒灼傷成這樣的?”
林平之沒有否認,很快將布條重新蒙上,有些自嘲地說道:“被嚇到了吧?我自己都覺得噁心。”
她很誠實地搖搖頭,“比我想象中的要好。”說罷,她微微蹙眉,斟酌着說道:“我帶你去平叔叔那裡給你治眼睛吧,你的眼睛應該還有復明的希望。”
“我已經看過大夫了,沒用的。”
“那是普通大夫,只會治些頭痛腦熱之症,自然對這樣的疑難雜症束手無策。可是我帶你去看的可是神醫,自然就非常人能夠相比。”
“除了殺人神醫平一指外,這世上還有哪些神醫?”
“要那麼多神醫做什麼?殺人神醫給你看病,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