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曲洋從地上站起來,拖起一邊的擔架打算先回房間。…………

“等等。”東方白突然開口。

“教主還有何吩咐?”

東方白轉身,看了一眼曲洋拖在身後的擔架,他一早便看到了,只是方纔沒有心情一探究竟罷了。“你席子裡是什麼?”

曲洋愣了一愣,心知這席中之人的身份是不能明說的,否則……心思一轉,他敷衍道:“沒什麼,只是一個死去的朋友罷了。”

東方白哪是那麼容易哄騙的,淡淡說道:“既然是一個死人,那接本座幾掌,應該沒問題吧?”

曲洋頓時便慌了,還沒來得及阻攔,東方白一掌揮過去,直接將那席子震得粉碎,露出了底下的男子來。待看清男子的容貌,東方白卻是微微一怔。

“令狐沖……是你?”

替令狐沖輸好內力,他的脈象暫時平穩了下來。曲洋走進房間,“教主,這小子現在怎麼樣了?”

東方白看了曲洋一眼,“他傷得很重,本座以內力暫時保住了他的性命。”

曲洋一怔,不動聲色地說道:“竟勞教主動用內力?莫非這小子與教主淵源甚深?”

知道他在想什麼,東方白依舊不以爲然:“本座看他順眼而已。”

他跟這傻小子確實有些淵源,也不過是幾面之緣。幾日前初至衡山境內便碰到了這小子一次,只不過那時他還是個新娘子,正要嫁給田伯光。他在那裡看了半天戲,知道這小子頂替了田伯光的新娘,以命相護不讓她被田伯光糟蹋,倒也癡情。事後他隨口問了一句,方知那原本的新娘與他無親無故,之前連面都不曾見過一次,卻能做到這份上,還真是……傻到讓他有些吃驚。

他跟着小子有些眼緣,至少看他順眼,之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那一夜兩人在野地裡飲酒到夜半,很久不曾這麼暢快過。他說他的小師妹,而他想着他的盈盈,同是有情人,何苦爲難對方?

那一夜匆匆一別,如今再見,也不過幾日功夫。這小子倒是有能耐,硬是在短短時間內將自己折騰成這模樣,竟比之前還要慘烈些。至少之前還有半條命,如今卻連半條命都不剩了。這小子若真死了,也確實挺可惜,少了一個可以一起喝酒的人,也着實少了幾分樂趣。

東方白看了一眼曲洋,心念一動,便道:“對了,劉正風這次金盆洗手,五嶽劍派中的重要人物怕都來齊了。也好,本座倒要會一會他們。”他轉頭看向那小子,“在此期間,得有人幫他輸真氣續命。要不饒,他活不了幾個時辰。”

曲洋已經猜到了東方白的意思,有些不安:“教主的意思是,要屬下爲他輸續真氣?”

東方白微微一笑:“此處除了本座,也就你有此功力了。”

話雖如此……

“可是教主,您就不擔心屬下棄他不顧而離去嗎?”

東方白不以爲意:“那你又何必帶他來到這裡呢?”不再理會曲洋,“我走了。給不給他續命,由你決定。”

盈盈一路策馬直奔衡山城,好不容易到了劉府,見到的卻是一片淒涼之色。好好的金盆洗手大會,竟惹來一場滅門之災……不管是在福州林家的所見所聞,還是在這衡山劉府看到的慘狀,都是由着那些道貌岸然的正義之士親手造成的。說什麼日月神教殺人不眨眼,真正殺人不眨眼的卻是他們!至少神教之中最是忌諱同伴相殘!

她到底是來晚了一步。

也不知這嵩山派親手策劃的一場甕中捉鱉到底是個什麼結局?

強自按下心中的不安,盈盈找了人問明情況,方纔知道事情的始末。嵩山派果真卑鄙,竟然用劉正風一家的性命來逼迫他出賣老師,好在劉正風寧死也沒有做出對不起老師的事情……倒是讓盈盈對他高看一眼。老師的眼光素來是極好的,能與老師成爲朋友的人,即使是這些正道人士,人品也果然不差。

最後關頭,老師竟然獻身帶着劉正風跑了。而如今,嵩山派的人還在追查他們的下落。

聽聞這個消息,盈盈心裡繃着的弦才稍稍鬆了一鬆,顧不得滿身疲憊,又策馬離開。按她所想,以老師的功力,這些酒囊飯袋真要傷到他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何況老師還有保命的黑血神針,除非實力真的相差太過懸殊,總要忌憚幾分。可老師的武功在黑木崖也都是數一數二的,這世上就算當真有比他厲害的高手,也該是爹爹和東方叔叔這種,決計不會是這幫滿口仁義道德的僞君子!僞君子的時間都用來宣傳他們的仁義道德去了,哪裡還有時間好好練功?

可她不知道的是世事無常,曲洋爲了能夠在金盆洗手大會當天趕來現場,又爲了保住令狐沖的性命,竟將一身內力十之五六全部傳給了他,由他自行打通體內穴道。自己的護體內力只剩下不到五成,且最是體虛之時,一個普通的一二流的高手都能將他打敗。

陰差陽錯。

……

等盈盈終於在城外樹林裡找到曲洋時,天已經黑了下來,一望無邊的林子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在黑夜中張牙舞爪地彰顯着威風。天邊下着淅瀝瀝的小雨,雖是春日,晚間到底有些涼意。盈盈被雨水淋得渾身都溼透,溼漉漉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黏糊糊的,很是難受。雨水打溼了她的長髮,也打溼了她的臉頰,長長的睫毛上也墜了水滴,視線漸漸模糊了。

聽說劉正風受了重傷,以老師的個性,定然不會讓他帶傷趕路。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世人皆道這兩人如今身臨絕境,當真是跑都來不及,便會忽略一些東西。盈盈原本也只是來這城郊附近轉悠轉悠,碰碰運氣而已——她並沒有太大的把握能夠找到老師。

幸運的是,她找到了。

可她寧可沒有找到……

盈盈呆呆地看着那兩座悽然並立着的孤墳,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怎麼……怎麼會?

老師那般厲害的人,怎麼會就那樣容易地死去?

這不可能!不可能!

在短暫的茫然之後,她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她拼命地,瘋了一般地挖着那小小的新墳,想要證明這是騙人的!直到挖出了那管玉色透明的小孔笛……跟她隨身佩戴的那一管一模一樣的小孔笛。那是老師在十四年前她生辰時送給她的。是他研究了許多古書,根據古書上的描寫親手製成。世間唯有這兩管……他一生教給了她兩種樂器,一是琴;二則,便是這小孔笛。他自己對音樂極爲癡迷,簡直是視之如生命。而盈盈雖通音律,卻只爲陶冶情操,並未成癡。對音樂的態度,她更接近東方白。但即便如此,盈盈也還是很喜歡這小巧精緻的小孔笛,多年來一直戴在身上,興致來了便會吹上一吹。便是閉着眼睛,她也能夠分辨出,這確實是老師的真跡,絕非他人僞造。

盈盈覺得有些冷,跪倒在墳前,靠在墓碑上,撿起那小孔笛抱在懷裡,將自己縮成一團。她一直以爲自己對生死已經看得極淡,便是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她也不會太難過,畢竟死生乃是常事,誰也逃不過這麼一死。甚至爹爹……她雖一直在尋找他,心裡卻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覺得自己會難過,但是不會難過到不能自已,更加不會絕望。可如今,四年未見,再見時卻是老師的墓碑,那種難過的感覺幾乎要將她整個淹沒,讓她窒息……原來,死別不是不會痛,而是她還不曾那麼深切地痛過。

老師是她少數不多在意的人之一。她在意的人,第一個離開她的是碧桃,可在離開前,她背叛了她,且至死,她也只聽到了她的死訊,連屍首都不曾見過,雖有些難過,卻也並無太大的感觸;第二個,是她的爹爹……可是她一直相信爹爹是未死的。她那樣厲害的爹爹,定然還好好地活在這世間的某一處,怎麼可能就那樣輕易地拋下她?

然而老師……那最讓她痛苦的幾年裡,除了東方叔叔的不離不棄之外,一直陪伴着她的,還有老師……她從不曾想過當年黑木崖一別,再見卻是生死相離。

……

她不知跪了多久,直到膝蓋徹底麻木,身體冷得失去感覺。一日爲師終生爲父,老師性子穩重,雖不善言,卻很是關愛她,給她的感覺就如慈父一般。

如今,他卻躺在了這冰冷潮溼的黃土之下,再也不能與她彈琴……

林子外傳來腳步聲,一輕一重,輕的那個幾乎是落地無聲。不知爲什麼?此時那聲音在她耳畔無限放大,那腳步聲簡直像是踩在她的心頭上一般。盈盈慢慢回過神來,心知她此時的模樣決計不能被其他人看到,尤其是那些所謂正派人士。她收拾情緒,勉強從地上爬起,也知自己如今的狀態不可能走遠,挪動近乎麻木的雙腿悄聲地躲到了墳後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之後。

骨骼分明的纖長手指撫過墓碑,油紙傘下露出一張如畫一般的臉來。來人淡淡說道:“沒想到曲右使竟然落得如此下場。”聲音無悲無喜,雲淡風輕,“看來這中原武林又將掀起腥風血雨……回黑木崖吧。”

走了沒幾步,腳下便踩着了一個東西。他停下腳步,伸手將那東西拾起來,撣去上頭沾着的塵土,細細一看,整個人卻忽然怔住……往年的記憶撲面而來。

恍若隔世。

待他走後,盈盈方纔敢呼出一口氣,才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憋氣了那麼久。她緩緩從那樹後走出,望着那人遠去的方向,目光復雜。轉身跪倒在曲洋墳前,她重重磕了三個頭。“老師,請原諒盈盈如今身不由己。待來日重歸自由,定當將你和劉前輩送到一個妥當之地,讓你一嘗夙願,再不必爲這人世間的紛爭所擾。”老師曾對她說過,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便是脫離這江湖,覓一知音人彈琴吹簫,快意半生。他活着沒有做到,死後,她定要替他完成這個心願。這地方太亂,太吵,不適合他們……

她又在劉正風的墳前行了禮,深深一眼之後,毅然轉身離開。

盈盈走後沒多久,走在路上拿着那拾來的護身符的東方白突然停下腳步,“慢着!”

身後打傘的侍從詢問道:“教主有何吩咐?”

“呆在這裡!”不對!方纔那裡還有人!

連傘都不拿,他便冒雨折了回去,黑夜之中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快得叫人捕捉不到形跡。他停在那兩座墳前仔細查探,果然發現一些痕跡。心裡微動,他擡眸掃向四周,瞬間移步到墳後的那棵大樹之後,樹後早已空空如也,只旁邊的青草有被踩踏過的痕跡。他閉上眼,夜裡冰涼的雨水在睫毛上顫落,修長的手指撫在那棵樹有些斑駁的樹皮上,那裡有幾道淺淺的抓痕,顯示着當時主人壓抑的心情,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少女身上沁人的桃花香,已然要消散去。

盈盈,你終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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