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明月斜掛枝頭,一地銀霜。
月白衣衫的男子倚着門框,把玩着手中的玉杯,杯中酒水泛着粼粼的琥珀光,姿態優雅,身形寂寥。
衣衫單薄,面容嬌美的女子踩着月色步步走近,跪坐在地上,柔若無骨地攀附過來,吐氣如蘭:“公子,夜深了,玉娘伺候公子歇息吧。”
男子隨手執起一邊的摺扇,輕巧地將她撥開,面色平靜:“你先下去,我還不困。”
“那玉娘便等公子困了再伺候。”
男子眄了她一眼,將杯中汾酒一飲而盡。玉娘捧起那酒壺,爲他再斟了一杯,口中卻道:“酒多傷身,公子可別喝醉了。”
“無妨。”男子眉眼冷清,神色淡然,臉上半點迷醉皆無,若非那似有還無的酒氣,人皆以爲他喝的只是白水。
玉娘咯咯笑道:“公子今日可是去見了任大小姐?這一身的桃香,散之不去。”
“前幾日恰巧碰見任我行,他令我教導盈盈輕功。”
盈盈?
玉娘玩味地琢磨着這兩個字,低笑道:“怕不是恰巧吧?任大小姐身嬌體貴,公子何必去攬這麼個麻煩。”
手中玉杯一頓,那人不知想起了什麼,脣角微勾:“也不盡然……我這般做,自有我的道理。”
玉娘並不滿足他這樣近乎敷衍的回答,身子一歪,卻緊緊盯着他的眼,話底多有試探之意:“公子待那任大小姐如此特殊,玉娘可是要吃味了。”
男子眉頭一皺,“不過是個孩子罷了。”
玉娘輕輕一笑:“教衆皆知任大小姐的年紀,確實只是個孩子。只是……玉娘擔心公子聽得多了,便當真以爲自己是那任大小姐的叔叔了。”
那把摺扇挑起了她的下巴,好看的眼底帶着幾乎令人凍結的冷意,“我自有分寸,你只需盡好本分。我的事,你無須過問。”
盈盈看着光鮮,其實是個挺寂寞的小姑娘,身邊唯獨的兩人也就碧心碧桃,可她們年紀都比她大,碧心沉穩細心,如同姐姐一般,盈盈在她面前下意識也不敢太過放肆;唯獨也就碧桃願意同她玩,可惜碧桃身爲丫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時時陪着她。
盈盈要求不高,只要有人陪着她說說話,能陪她玩耍就成,可惜這樣的要求也不是那麼容易滿足的,大多數人,包括爹爹在內,都是來了又去,從來只是短暫停留——大人總是那麼忙,半點不得閒。
現在盈盈身邊又多了一個東方叔叔,不會用長輩的身份壓人,又願意耐着性子陪她玩,還會帶她去山上吃好吃的,摘從未吃過的果子……雖然嚴肅起來也怪嚇人的,不過只要能陪着她,後面一點可以忽略不計。
一來二去,小姑娘很快便跟東方白愈發熟稔了起來,熟稔到後來,盈盈時常一有空便往東方白的書房裡鑽,哪怕東方白並沒有那麼空閒。東方白偶爾會教盈盈讀書,但多數時候還是在處理教務,沒空理會盈盈。盈盈自小開始識字,也能夠拿起一本書在一邊看個半天沒有動靜。只不過東方白書房裡的書多數有些晦澀難通,盈盈看着很是吃力。東方白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表面上沒說什麼,盈盈卻在有一日發現東方叔叔的書房裡多了個書架,裡頭全是各類遊記話本。
小姑娘高興得不得了,對東方叔叔感觀也愈發地好,也越發地依賴他。東方白此人,若是有心親近別人,誰也無法抵抗。他的好是細水流長,並不濃烈,但卻一點一點地滲透進了盈盈的生活細節之中,讓盈盈便是有心拒絕,也掙脫不開。何況這個小姑娘根本沒有起過戒心。
盈盈如今幾乎十句話裡有三句話是與這個東方叔叔有關的,“東方叔叔又帶盈盈上山玩耍了,還逮到了一隻兔子!”“東方叔叔武功好厲害,比李夫子可要厲害多了!”“東方叔叔這樣……”“東方叔叔那樣……”
連碧桃都直呼受不了,裝腔作勢地說:“小姐太過分了!都這麼久了,奴婢到不求能欣賞到東方堂主逮兔子的英姿,好歹也該見一見廬山真面目啊!”她突然嗷嗚一聲,比了個餓狼撲羊的姿勢,問道:“東方堂主是這樣逮兔子的麼?小姐快給奴婢說說,奴婢好生好奇啊!”
盈盈不依,立即爲自家東方叔叔辯護:“東方叔叔是用內勁直接點住了小兔子,哪裡像碧桃比的那般難看!”
碧心放下手中繡到一半的蝶戀花,在一旁低低笑着,“瘋丫頭,別總去鬧小姐。”
“碧心姐~~”碧桃立即蹦躂過來拽着碧心的手各種撒嬌耍潑,碧心給鬧得不行。
盈盈摸了摸木籠子裡那隻雪白的紅眼睛小兔子毛茸茸的小腦袋,笑得直打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