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在晨光裡的流雲,飛行着掠過那宮厥的輪廓.雪白的瓦片紛紛揚揚閃爍,玉色的房樑,帶着紫色的光,這皇都一派繁華精緻,綿延天邊.如同一片巨大宏偉的森林.堆積的光影盛開在風空之下.圍繞星王殿周圍的四座華殿,正是星妃殿,陵妃殿,丹妃殿和柔華殿.
星妃殿.是所有妃子間最爲精緻繁華的,紅瓦金樑,通透如玉.一共四層,是其他華殿不能比的.作爲星王最寵愛的女子,星妃的窗臺上,掛了一道又一道風鈴,伴風一同盪滌歌唱.是那風兒奏出的音樂,美不勝收.
然而此刻,星妃不見蹤影在其中.這瞬間最爲喧囂的,卻是陵妃殿.只見衆多侍女與公公,將那庭院佔了個水泄不通.有的在交頭接耳,似在幸災樂禍.哭泣聲遙遙從其中傳來,那聲音曾細碎而輕盈,清澈.如今卻哭到嘶啞了.隨着哭泣聲,有人怒聲呵斥的回聲也蕩於空中.正是那絕頂美貌的星妃.
"你傷我殿裡的小非,還這麼會裝,輪不到你哭!"這星妃怒到頂峰,揮袖一指那陵妃的貼身侍女小君.在場的目光都落在了這兩名女子身上. 星妃擁有一雙星空一樣的眼眸,如同含水的視線,雙眼很好看地生出弧線,紅潤的臉龐吹彈可破.總是帶着迷離卻溫柔的笑意.極少會哀傷,那笑意也從未從她臉上消失過.而小君則有幾分清麗,雖與她比則遜色許多.
小君摸着劇痛的臉頰,淚如雨下,哭喊道:
"奴才冤枉,奴才看見小非痛打奴才的好姐妹小若,上去勸架,不想小非也對奴才動手,混亂中才不小心推了她,奴才真的冤枉!陵妃娘娘!"
陵妃面如死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女子溫柔婉約,從未捲入這等事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方纔入宮三天,星王一個晚上也沒有來過,本就極委屈,見了這般模樣,忍不住也落起淚來."該哭的是我吧,仗勢欺人的可是陵妃你啊!"星妃冷冷地染了笑顏,這極寒的氣勢,襲入了陵妃的雙眼,靜止了.
"來人,拉出去,杖斃吧!"星妃一揮長袖,幽香四溢.似是迷惘的媚惑.即使她流露出殘暴,也讓人恨不起來.陵妃拭淚的手絹墜入地面,滿是慌措散開.想說什麼,卻不敢.完全動彈不得.沒有任何人,爲她求情說話.因爲不對的是她,理應無助.
一旁的小非,在極幽深的燭火影跡裡,露出詭異的笑來.
"娘娘,請息怒!"說這話的,正是星妃宮中的一名太監,正是他制止了扭打在一起的三人.也是他,對幾分俏麗的小君垂涎已久了."你的名字, 是小德子吧.多虧你救了小非,你要什麼賞賜呢?"星妃看着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前下方,心情好了稍許.
"娘娘,請把小君,送給奴才當對食,奴才只求這一件賞!"那小德子一開口,包括星妃,一下子停頓,而其他在場的人都怔住了.
那嬌弱卻倔強的小君,也驚呆了.只見那小德子衝她投來得意的目光,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和力量,一橫身跑了出去.星妃則大喝一聲,把長袖一揮怒道:"追!"而那小德子則左右踱步,一顛一顛地追在侍衛們身後奔跑.那小君跑得極快,如同一頭恐慌的麋鹿,奔跑在那幽深的回聲裡.
光線一點點一點地黯淡了去.陰冷的風起了,拂過侍衛們的寒毛.終於,有人發出了驚呼,穿透了整片寂靜的夜空."在......在那裡,往冷宮的方向去了!"所有人都方纔意識到,自己佇立在通向那淺光所在之處.小德子急得直跺腳:"你們倒是追呀!"然而,侍衛們都面露難色,一個個生了根似的.
小德子大怒大急,只見那嬌俏的身影,跑進了那迷霧籠罩的地帶,一下心都涼了.
"好哇!你們把我的對食放跑了,我要在娘娘面前告你們一狀!哼!"眼看着那身影,消失了.小德子只當是去餵了鬼魂了,不再去追,悻悻地一甩袖子,灰溜溜地朝陵妃殿返回了.當侍衛們也散去時,其領隊的卻不似其他人般扼腕,而是淺淺地立與風中,像在等待着誰.
月光盪滌着歌聲,乘着雲層而來,他只是默默地聽着.
這歌聲一到夜晚就會響起,像在告訴他,一切安好.像是化蝶搬飛舞不休,婉轉透明.良久,歌聲遠遠地離去了,只餘下滿天星色,迴盪在那月夜的盡頭.而他則從容地一笑,緩緩地轉身離去,走入了這悠長縱橫的迷宮般的深宮.把那悠悠傳來的喧囂拋在腦後,等待下一次黎明之海到來,盛開.
而陵妃殿,風雨纔剛剛開始.
"報!那侍女跑到冷宮......冷......去了......"那侍衛中有一人膽大,站出來小心翼翼地說.衆人一下子都爲他捏把汗.因爲那星妃的笑容,變得狠厲而猙獰.原來這小侍衛欠了侍衛長恩情,所以大包大攬地承擔了所有的罪.而侍衛長則上前來跪地道:"屬下該死."見他們情義,其他侍衛也紛紛跪下求道:
"請娘娘開恩!"
"當然開恩了,又不是你們的錯."星妃不想聽他們集體請罪,而是轉過身來,一把推倒了陵妃.厲聲道:"你可知錯?!"只見那陵妃半倒在地,淚如雨下,哏嚥着低下頭:"妾身......知錯."衆人都傻眼了,沒有人反應過來.就在這時,星妃透過宮女太監們的喧囂,聽見了星王的腳步聲,知道是星王好奇,所以沒有通傳.
眼看被抓了個現行,星妃計上心頭,驚呼一聲,那柔軟的身軀一下子栽倒下去,躺在了陵妃的身旁,沉聲耳語道:
"你知道該怎麼說."
陵妃一震,只見那星王已衝上前來,先把那看似嬌弱無比的星妃扶了起來,關切地問:"兩位愛妃爲何會倒地的,星妃,這是怎麼回事?"心中一沉,知道再如何也不會有人相信她,於是自暴自棄地照着星妃的意思擦起眼淚來,只嘆進了這深宮,太苦.
"回殿下,陵妃的侍女小君毆打了妾身的侍女小非,妾身與她說理,她竟然畏罪潛逃了,進了冷宮,下落不明瞭.陵妃受了驚,眼看要倒了,妾身前去扶她,不想踩着衣衫,這才與她一起摔倒了."聽到這裡,陵妃一下子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只得細語地說:
"正是如此,妾身有罪."
"有罪則要悔改,陵妃你可知錯?"星王將星妃扶起來,卻沒有再管跪坐在地面的陵妃.只見這溫和的美麗女子面如死灰,陷入麻木的絕望中, 幽幽地說:"妾身知錯了."星妃則上前,作勢要扶她.陵妃一顫,嚇得不輕,只感覺到那一雙玉一般的手像鉗子一樣烙在她的肌膚上.
"那侍女小君,可是逃進了冷宮?"星王怒喝道.他是一名清秀的少年,籠罩在繁華裝束的一雙眸子混濁幽深.這視線並不如那侍衛長來得清亮 ,卻比其足夠威儀且深邃.侍衛長則跪地請罪:"是屬下辦事不利,請皇上懲罰忘痕!"
那星王則收起了怒容,轉而衝自己的太監總管老德子大喝道:
"早就讓你去辦找法師的事,怎麼辦成這樣,冷宮還在吃人!"那老德子嚇得不輕,五體投地.原來,每當有人在冷宮附近失蹤,隔一陣子就會在其外找到隨身的衣物與頭髮.因此,冷宮吃人的傳說不徑而走.
"回皇上,本來已經有一名大法師揭了榜,可是,約好的時間,他沒有......出,出現啊!"老德子顫慄着求饒起來."大膽!這麼大一座皇城,還會沒有奇才.已經賞賜上萬了,難道還沒有辦法剋制這冷宮的嗎!"星王一揮袖子,正要發怒發作,他的話語卻被一聲淺笑穿透了.
一衆人,都在四下尋找,那沐着月光的聲音來自何方.
就在這時,月中閃爍着一道蝶影,散發出迷離的氣息,緩緩降落下來,在星王的頭頂飛舞,盛開了雙翼於半空.竟如同螢火一般綻放了光芒.那星王的視線接觸到了那蝶兒的香氣,瞬間消散了.很快,他佇立在如冰的月色中,呢喃着什麼.緩緩地,開始向那蝶舞的方向而去.星妃則神色凌厲 ,默默無語地跟隨在他身後.
老德子忠心,也隨了他去.餘下一干人等,只有忘痕和小侍衛也跟了上來.
星王呢喃着,離冷宮越來越近,光線也越發黯淡.極快的,雲遮了月光.夢中的喧囂都變成了寂靜.夜晚就像結了冰般清冷.星王緩緩擡起頭, 像是看到了什麼,身體一晃,竟然昏迷過去.星妃撲上前,一把將倒地的星王抱住.老德子則跪倒在地,恐懼地央求道:"你若有靈,饒了我皇吧!"
忘痕一把接過小侍衛的煤燈,映照在那昏黃的輪廓間,竟是一個巨大的文字.
星妃也收起了那冷冷地笑,神情映出恐懼來.這美麗的女子,一下子呆在了那裡.記憶紛紛揚揚,似又回到了曾經的噩夢中去一般.那時,出現在她面前的,也是這個字.
她曾幾何時所愛的人的名字,與那被麻木塵封回憶剎那綻開.當她看見那個名字時,也是她一生中最爲絕望痛苦的時候.隨那個名字被晨雪所覆蓋.她的戀人,當初就是隨那個名字的出現而永遠離去的.這已是被遙遠放逐多年的記憶了,以爲這傷已癒合,卻不想,傷痕也有再綻開的一天.
星妃仰天長望,月兒滲透出迷霧.將其洋洋灑灑地紛飛下來,映出她流的淚裡的月光.
思念穿越了時間,在她此刻的心間復活.
忘痕則沒有出聲.對於他銳利的目光所追蹤到的城牆上的一道俏麗纖細的身影隻字不提,心下卻有幾分惆悵虛無.緩緩走上前,聽星妃幽幽地說:"但願......只是昏過去了."忘痕則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星王,只聽見星妃叮嚀道:"今天的事,不得再讓多餘的人知道."
"是,屬下明白."忘痕淺淺地點頭.
星妃的雙眸裡,盛滿了星光與星辰.卻不敵她與生俱來的深幽,將一切吞噬.
遠方的宮殿頂上,佇立着一白一黑的兩道身影,纖細中俏麗,是兩名頗爲美貌動人的少女並肩站立.風聲將她們的對話帶到了夜色的盡頭.那是何等清澈純淨的,如同淺唱一般的話語,環繞着那隻雪白螢亮的蝶兒,翻飛起舞,美不勝收.她們卻早已習慣,不再驚歎.
"你......還是決定要復仇麼?"那黑衣的少女在月光下透出輪廓,冷漠中泛出淡淡的愁意,一如月光.
"和你一樣."而白衣的少女則比她還要淡然,笑意對她而言只是多餘罷了.
"我們不一樣."黑衣少女幽幽然地喚道:"舞涼......忘了吧."見那白衣名叫舞涼的少女依舊不爲所動.那黑衣少女也添了幾分惆悵,半晌, 舞涼衝她點點頭,悠悠地開口了.那輕語盛開在了星的倒影之中,帶着花一樣凋落的香氣.她的雙眸,承載着幾多的傷與殤.
"回去吧,小鳳."
說完,這白衣的身影就閃爍着,瞬間遁入風中去,只餘下了寂寞幽深的月夜,夢中呢喃.小鳳轉過身,拂了拂風中亂髮,遙遙地遠望這龐大的皇城的盡頭.隨之,目光由柔和變得狠厲,朝向那宮殿之中的最中心.星下湖倒映出星王殿,昏迷的星王已被忘痕扶着進了大廳.密密麻麻的人跪了一地,而那才從睡夢中醒來的御醫則在其塌前來回徘徊.
"說!可有大礙!"星妃一拂袖,現了怒容.這絕代美麗的女子,此刻就如同燦爛卻狠厲的雷電一般,極美,也極恐怖.嚇得一衆人都長跪不起.這 時,最爲年長的御醫已診脈完畢,露出了釋然的笑來,輕聲道:
"沒大礙,皇上只是睡着了,呵呵."
星妃一聽,方纔放下心來.只想守着他過了這一夜.於是一揮手道:"御醫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忘痕一聽,也行了禮,退出門去,將大門輕輕地關上,隨侍衛隊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