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涼緩緩冷靜下來,只覺得孤寂嘶咬着自己.擡起頭,望向窗外漏進來的光.
"沒時間了."舞涼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幽聲說:"如果不在半月內找到她,於你或於我,都是一場劫難,你可明白?!"瞬間,星妃爲她的眼神所震撼,那焦灼的視線如同燃燒的冰火一般,跳動在骨髓的刺痛裡.望穿時空中的呢喃,無聲卻震耳欲聾.無止午休.
僞裝,正是星妃的專長.這女子不會武功,只能用幻術把自己武裝起來.她的幻覺千變萬化,能感人,能傷人,也能殺人.很明顯,星妃有事找她 .舞涼冷冷一笑,當她要再度面對星妃時,不覺得喜悅,而是感到惆悵和失落.若就此去了呢,也好罷.萬千煩惱,再也不管,亦不會心傷.
舞涼緩緩地隨星妃離開的痕跡,輕盈的腳步一路行來.遇到的任何風景,都沒有阻撓她的意思.冷寂的光,閃耀在那遙遙地安靜的目光中,由 着她一路朝星妃而去.夢中的星妃殿與現實一般,下面是大廳,上面是巨塔,蜿蜒盤旋直達雲霧之中,比起那星王的眠宮還要漂亮和氣派,瑰麗無比.
滿天的簾幕,珠玉之聲,盪滌在高空裡,那懸在夜光中的風鈴,唱一曲悠長的調子,如同水聲落下一般.
佇立在正殿,只見螢燈長明,芳香四溢.而那芳香與明光之源,佇立在她面前的,正是那通透美麗無比的星妃,衝着她溫柔般一笑.舞涼冰冷地注視着她,只聽那星妃沉聲說道:"請賜予我你的半張字吧."
"你......在說什麼?"舞涼不見她眼神中的炙熱焦灼,答非所問.
"你知道的."星妃的神色冰冷下來,墜入了旋轉的風中."只有你,能讓我到冷宮去.""你去做什麼?"舞涼警惕地問.風聲夾雜在她束起的青絲間.而星妃頓了頓,滿臉疲憊:"回家.你不是知道自己是風星冢的人麼.冷宮就是風星冢的廢墟中建立出來的.""風星冢究竟是個什麼地方?"舞涼直視星妃這傾風傾雨的女子,那真假難辯的哀傷.
"你想知道?"星妃幽幽地問她,舞涼則淡淡地點點頭.
"好,你知道的,我要的,是什麼."星妃幽幽地一笑,一揮袖,滿衫都是芳香.她的神情肅穆起來.很快,那袖中的光芒破碎於細碎的塵埃之中, 時間也幾乎暫停.舞涼看清了,她指中的那半張字,嘆了口氣,淡淡地一展袖,探出了另外的沒半張字."只有將這完整的咒文念出,才能開啓冷宮的暗門."
就在此時,夢境的盡處悠悠傳來了那渾厚清秀的呼喚之聲,竟是忘痕的聲音,墜落在她耳盼心間."爲什麼,爲什麼要騙我?"只聽他心碎的沉淪於風雨之中去,質問着她迷惘的眼神."開啓血陣,你會死的!"舞涼緩緩地擡起頭,苦澀難解地笑了.
隨即她搖搖頭,意識到不對,一聲墜落之後, 忘痕的身影破滅在半空中,而她手中的半張字,已不知不覺落入了星妃的手中.
見字已經到手了,星妃癡癡地嚥下了笑容去,生出了猙獰的殺意.
舞涼靜靜地,倒退幾步,看穿了她眼裡的嗜血與興奮.星妃的笑容還是如此迷離純淨的,但對於她而言,卻只是一場剛剛開始的如夜般的噩夢.她知道的,自己不是星妃的對手,但是她無懼,定要完成自己的最後的心願,那就是,要回她被封印在星妃處的,幼年的記憶.再不完成,只怕血陣一開,就再也沒機會了.
星妃撥散了時間,亮出手間的鋒利無間的匕首.眼看那風聲交織旋轉着,要將舞涼捲入其中幻滅了.舞涼則大聲迎着風,念出了讓星王昏厥的那個有魔力一般的字.星妃也是在瞬間一恍神間,刺了個空.舞涼就在這剎那一退,離了夢中,醒了過來.
不知是誰,緩緩點起燭光.那昏暗且斑駁的光影在牆上跳躍不止,也不覺已過良久.月光中,一道閃電決裂轟鳴,那舞涼驚呼一聲竟然坐了起來.轉回頭,舞涼只見到一道白色迷影佇立在房中,驚道:"你是什麼人?!怎麼進得了冷宮?!"黑夜的風中盪滌着那雪白卻熾烈的迷影似在淺笑,半晌,他只說了三個字.
"風,星,冢."
說罷,他竟幽幽地逼近過來.舞涼則探手去掏袖裡隨身帶的匕首.就在那一剎那,黑衣的劍影已繞上了他的脖子.原來是小鳳,一劍橫過,誓要 保護她周全.這白衣男子沉聲一喝,架住了她的利劍,同時一攪,反守爲攻,劍身朝小鳳手上滑過去.而小鳳則有幾分不支了,"什麼人?!小君?!"舞涼智生險境,大喝起來.
那男子一怔,走了神.小鳳抓緊機會,一劍封心.那男子哼都不哼一聲,就倒地不起了.舞涼則走上前去探小鳳的脈,冰涼而虛弱.而那男子,再無半點生息了.有燭火躍了躍,就破滅了.
"小鳳,你......"舞涼大喜不已,上前查看她的玉一般的柔臂.小鳳則回以淡淡地一笑,兩人開懷不已."你都遇到了什麼事了?嚇了我了."見 舞涼的神色黯淡,小鳳嘆了口氣,幽聲說:"那天我刺殺星妃不成,走火入魔了.不想方纔一場夢過後醒來,竟恢復了真氣了."
"太好了."舞涼流露出少有的清麗笑容.又有幾分迷惑,輕聲開口問:"你是如何,自由來回冷宮的?"小鳳則嫣然一笑,目光中滿是睿智與傲然."我已經找到了可以自由出入冷宮的秘道了.還有一件事......"
"你說."舞涼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兩名少女都沒有注意那躺在地上的人,自顧自地聊開了."你可知......風星冢是什麼地方?"小鳳一改冷漠與超然,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我......不清楚.小鳳."舞涼悠悠的一嘆."我有事要拜託你."小鳳淡淡地衝她點頭,果決地說:"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就在這兩名少女之間穿梭的,是無聲無影彼岸的時間.似風中笑聲再起盛開後消弭去,黯淡卻堅定的眼神彼此交匯."之襲的時間不多了,若要救她,必須以血陣一命換一命.請務必用我留下的方法,救不冷宮所有人一命."
消逝的夜色漸漸伴風而起,月下眠着的香,只等再一次覺醒.月光下,又是那道熟悉的影子漂流在歌聲裡.隨後,一陣黑暗無盡的顫慄,舞涼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從那迷離的夢中醒來了.
有人輕聲叩門,似是之襲.待到門開的剎那,舞涼也是一怔.只見這紅衣的柔弱少女,雙脣泛上了蒼白的血色流離.從她幾天前爲她診脈時發現這惡病開始,她就想到了,之襲將會怎樣的痛苦與絕望.因此,動用血陣救她,是她甘之如飴的命運.想到這裡,她甚至極爲釋然地淺笑了.
舞涼很快地收拾好裝束,迎上那提着籃子的之襲:"還要你親自送來.腿可好些了?""希恩哥哥把他唯一的復骨藥給我用了,真有奇效."之襲把籃子放在那乾淨明亮的桌上,只聽見舞涼問:"你們都吃過早飯了?"之襲則溫柔地一笑回說:"都吃了.我也要過去了."說罷,這少女轉過身準備離開,正好錯過了舞涼掠過了飯菜的那雙玉手.
"正好呢,別過去了,一起吃吧."舞涼柔聲道.
"恩,也好."之襲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虛弱,還沉浸在忘痕拜託舞涼傳達給她的話中.無論小於塵埃,大於長空,幾度輪迴,都要相守不別離.想着,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舞涼見她這般模樣,惆悵中帶着憐惜.兩人端坐在小凳上吃着那清甜的粥品,當之襲一下子癱倒在桌上時,舞涼落下生平第一滴淚來.
她並未告知衆人,血陣是要用生命啓動的.當血陣結束後,她會最後一次入夢,找到星妃那裡的記憶,和上一天告知之襲完成找到小君的使命.在那之後,便是這嬌俏的生命結束之時.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她是安排者,也是被安排者.
夢境一般的朦朧,籠罩着那柔和輪廓的走道.舞涼揹着之襲,緩緩行走在霧一樣的風中.幾乎所有的人們,都各自陷入了昏迷中,沒有人知道將會發生什麼.是錯過一場別離,又或是迎來又一次開始.一直走到冷宮的盡頭,那寒若冰封的黯淡之中.當她佇立在與一般地面無異的地方時,呼嘯與光芒猛然間盛開了.
血陣,開始啓動了.殘影四下掃蕩,地動天搖,轟鳴間天空下掠過一襲白影.
舞涼佇立風中,那歌聲一般的呼喚,盤旋圍繞着她周身那破滅的光華.漸漸的,身軀中的那塵埃一般擴散的血星嘶咬着這血陣龐大無比的轟鳴.一座巨大的圖騰自地面升起,整個陣形如同新月一般.之襲沉睡在那月弓的中心,而那交織的光芒,則隨那塵之雨,降落在了她的頭頂.
當舞涼已耗損不少,精疲力竭之時,忽的一道雪白的影跡劃破長空的呼嘯,停在了她身後.將她牢牢地抱住於懷中,只聽得那破碎的風痕從他的頭頂升騰而出.舞涼虛弱地一驚,要知道,天下只有兩個人,能驅動這血陣.她是一個,另一個人卻是個謎.此刻,她連回頭一看的力氣都沒有.只知道,若不是此人相助,她會被吸盡血氣而亡.
心下一片黑暗.無限之中,舞涼聽見了自己心中發出的嘲弄的笑聲.長出一口氣,雙眸綻放出苦澀的笑意.隨後向地下一跪,接着昏迷了過去. 而另一個雪白一身的神秘人,則從指間漏出幾絲光線.將其用真氣,烙印在了她蒼白的手腕之上.緩緩地站定了.風聲模糊了他的影蹤,掀起的長髮遮了容顏,卻擁有一雙讓人無法遐想的眼神.
那眼神裡,容不得半點哀愁.
飛行的浮雲,將暖意融融的擁抱送給了方纔淺亮的天空.那暗夜的陰影,已被月光洗淨.那錯過的風聲,已沉入了半空中,再沒有延續.在那或多或少的回憶裡,是真實,緩緩地墜入那映着天幕的水紋裡.像是絕對的虛幻,和唯一的輪迴.
舞涼再次地,進入了她和星妃共同的夢境中.這一次,當她慢慢於現在閉上眼睛.在夢裡張開眼睛.於半夢半醒之間,只覺得那惆悵的氣息已完全被凍結.黑色的雪,漸行漸遠.這一片幽暗的影痕裡,是寒冷的眩暈,也是頑強的虛弱.遠方的地平面,升起一道金色長衫羣裝的身影.慢慢地落地,淺淺一笑,朝她走來.
"舞涼,這次,你可逃不掉了."星妃幽幽地綻出一個燦爛卻寒冷的笑容.
"我不打算跑."舞涼淡淡地說."反正我也逃不到哪兒去,這幾次沒在夢中被你殺掉,已經很了不起了."星妃則沉下臉來,那笑意也黯淡了.片刻自嘲道:"要說原因,是因爲開啓風星冢的咒文的開啓方法已經一分爲二,你我都各自只有一半.殺了你,只會讓這個秘密也和你一起毀滅罷了."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說呢?"舞涼依舊是淡漠和篤定的,將那喧囂不停的塵埃握在手中,然後鬆手,和她指間的香一起墜落."忘痕,他的身份不是侍衛長這麼簡單吧?"星妃則咬着玉牙,目光中迸發出焦灼與不安.舞涼一怔,勉強從容道:"忘痕,是誰啊?"
見她的樣子,星妃哈哈大笑,驚飛了風中的花香:"如果你不知道忘痕是誰,那麼憶痕你總知道吧?""你......怎麼知道的?"舞涼的容顏一下子凝結了,冷冷地瞪着星妃那嬌嫩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