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聲一記盪滌,那空曠的迴響不止亦不休.星妃,也就是戀兒,得意地冷笑起來.少辰大驚之下,皺起了眉頭,瞬間朝那悲呼聲所在的方向大步奔去.風中飛花如光,蝶舞如影.月色下朦朧而不真切.當舞涼和希恩也到達那層層疊疊的佇立的假山之中時,舞涼向後退了一步,跌坐在地.
只見那絕美的紅裙青絲環繞,有一記血痕緩緩蜿蜒出來,那血是極香的,如同清麗的花兒一般,正是丹妃,倒臥於高聳的假山下的堅硬的石板地,再也沒了那芬芳的呼吸.而在那假山頂上,幽幽地佇立着那恍惚無盡的柔妃,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就昏倒不起了.
幾天後的淒厲的風中,佇立着那呆滯冷淡的柔妃,已是慘白的華美.她身旁是六名侍女,舞涼和少辰一左一右輕扶着她,穿戴都從華麗到簡樸,甚至粗糙.那另外的四名侍女像是即將死去一般哭得傷心,卻無人憐惜她們淚流.
柔妃像是乾涸的香痕一般,淡淡的迷惘.舞涼和少辰,心下都不寒而慄.
舞涼更是咬牙欲碎.這戀兒,殺死了她的憶痕哥哥,她僅有的親人之一.她決不可能原諒她,決不.少辰則靜靜地握住了她的手,一用力,像在勸慰一樣.舞涼也沉重地搖頭,衝她投去苦澀的目光."好了,到時間了,快走快走."一名小太監不耐煩地催促道."柔妃這麼虛弱,怎麼會爬上那麼高的地方去推人?!"一記響亮的回答迸出了遊聲.
"什麼人?!敢在這裡亂說?!"那小太監尖聲尖氣地嗔怒了.只見那希恩緩緩走來."我是來和姐妹們一起走的.""原來是丹妃的侍女,怕是沒哪座宮肯要你了吧."小太監得意地大笑,結果希恩閃了過來,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你,你們......"小太監又驚又怒,還有幾多委屈,一下子臉色大變,指着衆人破口大罵:"這冷宮這麼多年來只進不出,你們就等着喪命吧!" 說罷,那小太監竟用拂塵來趕人,把那些哭鬧的侍女打翻在地,就要用腳踩.那希恩再度上前,一腳把他踢倒了.
"住手!"只感到幾分涼意瀰漫,竟是那戀兒,冷冷地嘲弄着他們的痛苦."你叫什麼名字?"她悠悠地開口,目光一指那栽倒在地的小太監,那小太監立馬站得筆直,恭恭敬敬地回道:"小德子見過星妃娘娘."
"你現在是我宮裡的人了,起來吧."星妃淺聲一笑,那緊隨在她身後的正是其父,也是太監的老德子.小德子一受寵了,越發討好起星妃來." 那麼,他們......"伸手一指那些目中帶火的人們.
風中燃燒着看不見但卻劇烈的怒火.舞涼,少辰,希恩緩緩走到了一起,三個人的香意在塵埃之間盪滌漂流.柔妃則搖搖頭,墜下一滴清淚來.這時,剩下的四名侍女竟然跑離了他們身邊,齊刷刷跪下來求饒:"娘娘饒命,小的還不想死!"
"好啊.不想死的話,就去打掃茅房吧."戀兒得意地仰天大笑,聲中帶狂.衆宮女彼此對望一眼,咬住牙低下頭去."他們走了就算了,誰也不能羞辱我們,我們走!"舞涼冷冰冰地用目光冰封着那些個看熱鬧的人,少辰和希恩緊隨其後,緩緩走入了那黑灰色迷霧遍佈的走道中去.
衆人默默佇立在宮牆之中,有人聞到了血的味道,不戰而慄.舞涼,少辰,希恩,柔妃一齊迎來了遮天蔽日的,那滿目的血痕,在牆上模糊地生長.他們的視野裡陳列着附在牆上的白衣鬼魂,紛飛的風中是纖細卻密集的血光,淒涼的歌聲不知要把他們引向何方.沒人敢停下腳步,也不知道還能走多久去了.
然而,似乎那些幽聲吟唱的鬼魂,在顧忌什麼,只是默默的目送他們,走向這通路如迷宮一般的支路里.四個人手牽着手,方能不會在迷霧中 錯失彼此.越往前走,血腥的芳香就越發多地堆積起來.終於,走到了一個死衚衕裡,陰暗的昏光從頭頂掉了下來,落在他們的肩上,飛濺起來.
就在這時,舞涼竟然覺得手臂一緊,渾身一涼,手臂竟不由自己的意志動彈了.感覺像是有人在拉扯她的手臂一般,被那身後的力量推向了死角里.與此同時,她的腳下盛開了一副巨大的光芒組成的封印.轉動起來,速度越發地加快.
幾個人本能地站到了一起,眼看那封印不斷地擴大.眼花繚亂中,花瓣張開時一樣的煙光,將他們完全吞噬於無盡的黑暗裡.這幾多虛無的噩夢,只有黯淡地破滅.緊閉的視野終於由那漆黑的風景化做了曙光照耀裡的那溫暖的丹紅色的瀰漫.舞涼,則最後一個醒來了.
"太好了,你終於沒事了!"希恩難掩疲憊,卻還是欣喜地握住了她的手.舞涼則淡淡苦澀地鬆開了他的手,殘留的溫度還在彌散.希恩則幾分難過,很快又喜悅了起來.難過的是她始終保持的距離,喜的是隻有他纔是舞涼身邊唯一的男子了.那忘痕的回憶,將由他一點一點取代.
"大家,可都在?"舞涼四下艱難地打量着."都沒事.你好好休息罷,有什麼我們明天再說."見那希恩熬了夜守護她疲憊的樣子,舞涼也有幾分過意不去,淡淡地開口勸道:"你們都去休息罷."
舞涼閉上雙眼,皺了皺眉頭那一抹墨青.她的記憶,開始於那刻柔暖恬淡的一刻晴午.那時,蹲在她跟前的少年俊秀挺拔,笑容裡盛開了陽光.聽到他欣喜地喚着他人來到.她怔怔望向他,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那正是,與那少辰交換記憶的那一年.除了偶爾的夢魘,她再也沒有之前的回憶可尋.望着那從黑暗中浮現的最初的笑顏,她心下一動,有什麼柔軟地開放了.這時,另一旁的憶痕和希恩也趕到了她面前,喘氣不贏地問:"她說話啦?說了些什麼?"希恩則激動些,只怔怔地望着她.
舞涼淡淡的點頭,衝那三人輕緩地開口道:"風,星,冢."忘痕一愣,幾乎片刻難言.憶痕則大喜,一躍而起:"說話啦!她說話啦!"只有一邊的希恩,滿面的惆悵與淒厲.這正是舞涼三人被他救起的那一年.他沒廢什麼力氣,就認了出來,她正是當年那個破壞他陣形的白衣少女.此刻,她竟又來到他的晴苑.
原來,他曾經見過一張仕女圖,並瘋狂到愛上了畫中人.原本以爲只是自己的幻想,不想當那六名少女毀去了他的讀心陣之時,他看到了和那畫中人一模一樣的舞涼.一下子狂跳的心,把他的殘酷和孤寂擊得粉碎.雖然那時的舞涼還很年幼,卻已初具規模地美麗了.
那時候,他甚至忘了自己的痛苦和野心.當看着舞涼那映着他狂意的滿是寒意的雙眸,他的胸口竟然刺痛起來.當手下的蒙面使將舞涼送走之後,只覺得若有所失.沒過多久,他就重頭把蒙面使召來,打算把舞涼留在身邊.
不想,那蒙面使竟支支吾吾,說不出舞涼的下落來了.希恩大怒,一劍斬去,斷壁轟鳴而墜.那蒙面使則一躍入了那萬丈深淵裡,餘下的回聲在大笑.說道:
"你,永遠得不到她!哈哈哈哈!"
希恩仰天嘶吼,肝膽俱碎.那幽深的笑聲被他的呼喊死死咬碎.而舞涼,則來到了忘痕和憶痕兄弟身邊.直到墜馬後,她被欣喜若狂的希恩發現.他怎麼可能再放她離開.而那年紀尚輕的舞涼,越發有那畫圖中的氣韻.他只怕自己唐突,總是隱忍着熱情,小心翼翼地對待她.
舞涼也對他頗爲關切.然而,兩人之間總是隔着那無形的距離.在他看見舞涼淺淺地注視着忘痕身影的時刻,嫉妒拉扯着他的理智.不想,戀兒出現了.這名女子是他的勁敵,也一直在尋找紫星少女.爲了不暴露自己,他看着那場殺戮發生,用計和舞涼一起入了宮.
舞涼的虛弱漸漸褪去.當她睜開那一雙柔波一樣的雙眸時,只聞到淡淡的幽香.一名紅衣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女守在她的牀榻前.這丹紅色衣裳的少女面色雪白,雙頰紅潤.青絲如同墨泉一般垂墜下來.在那俏麗的風華的宮中,應算是中上.清麗的一代佳人,神情溫柔,安靜而淺然.
"舞涼姑娘,你醒了."她的聲音如同花路般清香柔軟."我......"舞涼欲言又止.而那少女則憐惜地望着她,幽幽說道:"可是做噩夢了?""......恩."舞涼的眼神裡全是黯黯的光,如流星般閃過,墜入了殘留的夢魘之中.
"我......夢見了,我的夢中有個女孩,全身都是傷痕.她保護着我,不讓我陷入黑暗.我,我們......"舞涼痛苦地搖頭."我就醒來了."
"恩,我會把一切都告知你,你餓了罷,先把這個喝了."那少女小心輕柔地送上一勺湯."我,我現在......在哪裡?"舞涼緩緩地搖了搖頭."你已經在冷宮裡了."少女見她還驚魂未定,體貼地觸了觸她的額頭,沒有感覺到發燙,放下了心來."怎麼會......那些人都說冷宮是......"舞涼咋舌.
"怎麼樣,醒了?"希恩和少辰幾步奔入房中.看到他們,舞涼輕鬆了許多.然而,她卻發覺,回憶裡空空蕩蕩,竟是一片虛幻的蒼白.一旁的少女則淡聲開口,其響悠然."你們現在是在冷宮之中,對於前塵往事,都不記得了.因爲你們服下了忘憂散.這藥能不受冷宮中的怨氣和詛咒影響."
"我......你們......?"舞涼只覺得頭腦中似有雷電轟鳴一般.希恩則快少辰一步,上前去扶住搖搖欲墜的她.她卻本能地抽離,讓他好不惆悵."給你們一個星期的時間,如果決定恢復記憶,就到我房中找我."那少女說着一頓,補充了一句:"我叫之襲,我住在最角落的清風樓."
接着,那名叫之襲的少女緩步地邁向門檻.希恩則上前輕聲地喚着舞涼."怎麼樣,你真的忘記了我們麼?""你......你是......"舞涼費力地掠過自己堆積的愁緒.然而,她終於還是搖搖頭.若不是少辰也在一旁,希恩真的想緊緊擁抱舞涼周身的寒意.
"會的.她一定會想起來的.因爲我和她,都不是一般人.這感應是我們六人獨有的."少辰幽幽地說道."沒有這藥,和一般人一樣會被詛咒.但我們不是凡人,因此這忘記的效力應該不會太久."一旁的希恩則是苦笑.因爲他對少辰用了幻顏術,少辰看見的,是迷幻之術造就的一名極美的女子形象.
"忙了大半天了,你去休息一下吧,這裡交給我."希恩幽幽地望向她,似在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