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年前的某天,一個戴着面具的客人找到了我。在西坊時常可以見到這樣的修士,他們不想被人記住了樣貌,對於身懷異寶的修士而言,暴露自己無疑是十分愚蠢的行爲。直到他與我說清了來意,我才知道錯了,他並不只是個普通的修士。”
說話間幾次常銳的語氣都放緩了下去,雖說常銳在極力的掩飾,但虛弱的魂魄形態已經出賣了他。即便是以魂魄的形態出現,他所剩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不過看的出來,他希望盡其所能回答聶雲一的問題。一個人錯過了以後,往往不希望看見其他人重蹈他的覆轍。
“你許諾給我無與倫比的力量,而他也的的確確做到了這一點。幾年間我的修爲突飛猛進,前幾十年沒有做到的事,在這輩子最後的幾年裡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將修爲伯仲之間的西門遠老兒遠遠的甩在了身後。我在獲得這股未知力量的同時,也隱隱感覺到了它的不穩定性。”
常銳以魂魄的形態出現,卻依然能夠讓在場的衆人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那是一股淡淡的無奈,像是看透了一些事後的豁達,即便是在他的人生最後階段,他依舊保持着他的傲骨,一塌塗地或者是喪家之犬這兩個詞完在他的身上完全尋覓不到蹤影。
“他一共來找過我兩次,第一次他給予了我強大的力量,自那以後我的實力暴漲。第二次他再來時又將我店裡的夥計全部也轉化了,雖然從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的變化,但我可以清楚感應到他們體內活躍的力量,與我身上的那股未知力量一模一樣,只是密集程度淡了一些。”
說到這常銳頓了頓,不是他不想說下去,只是連續的開口已經讓他消耗所剩不多的力量,眼見着他的影子又蒼白了幾分,一副隨時都可以油盡燈枯的樣子。
“三年?”聶雲一若有所思的重複了這個時間點,或許三年對於普通人而言是一段漫長,而且繁瑣複雜的過程,但對於修士而言這絕對算不了什麼。但聯想到碧水邪魔破封而出時,那個假冒茅戚的神秘邪魔,聶雲一剛起的輕視之心立馬落了下去。
“描述一下那個戴面具的男人,我想對他有更多的瞭解。”聶雲一還不確定假茅戚就是魔化了常銳的面具男人,兩者之間看起來都與魔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而且都戴着一個面具,雖說只是一個很平常的細節,擋在關鍵的時候一個細節往往能夠決定最後的結局。
皺着眉頭常銳的腦海中躍出了那個男人的樣子,有些消瘦,個子也不是很高,說話時嗓音微微有些低沉,最主要的是他的智慧。他似乎能夠看透每一個人的內心世界,抓出你想要的東西,然後拋出橄欖枝來誘惑你,讓你明知道這可能是無底洞還願意往下跳。他從不激動,也不主動的說服你加入,擺出了誘人的條件之後他便什麼也不做,靜靜的等待你的回覆,似乎無論你拒絕與否他仍舊不會有所動。
“睿智?這個詞出現在一個邪魔的身上,對於整個修真界而言還真是一個不好的消息。”
衆所周知,邪魔嗜殺、殘忍,智商卻普遍偏低,除了少數一些高階的邪魔,其他的低階邪魔甚至只知道一味的殺戮,即便讓它們擁有了強大的實力,在有組織的人類修士面前它們所形成的威脅也大的有限。可是賦予了一個實力還不能確定邪魔遠勝常人的聰慧,這就等同於埋下了一顆未知的炸彈,它的威力或許只是鬆鬆土而已,也可能是毀滅整個修真界。
聶雲一來不及更深入的思考,常銳所剩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那微弱的靈魂之火已經無限接近熄滅,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裡挖掘更多有價值的信息。不是聶雲一不想救常銳,而是人命在悲就在於,即便是你擁有了殺死很多人的能力,也不見得可以救的活一個人。
“他有對你提出什麼要求嗎?留意那些人?或者利用你的身份做一些有利於他的事?”聶雲一迅速的整理自己的思緒,儘量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這個隱藏在幕後一直保持着絕對神秘的邪魔終於露出了一些端倪,雖然只是模糊不清的輪廓,但對於一直沒有什麼線索還付出了相當沉重代價的人類修士一方,至少已經有了一些成果。
“沒有,我也曾懷疑過他。不過他一直都做的很坦然,他一開始就告訴了我一旦力量到了我無法掌控的地步,我可能變成一個只知殺戮的怪物,完全失去理智。他第二次來的時候還帶了不少的靈藥來,把我店裡的夥計普遍提高了一個境界,讓人感覺他始終都在付出,而且明確了結果的不可預知性。所以即便他給人很重的神秘感,我還是無怨無悔的接受了他所賦予的力量,足以讓我或者身邊的人萬劫不復的力量。”
說到這裡常銳一陣輕輕的苦笑,那笑裡帶有憐憫,帶有自嘲,帶有無奈,還代有深深的滄桑感,一股歷經了滄海桑田的滄桑感。
“什麼!他一開始已經和你說清楚了魔化的可怕,你還接受了他的建議?”聶雲一不可思議的驚呼到,他原以爲常銳只是受了那邪魔的蠱惑,這才墮入了魔道,卻不想常銳在已經清楚嚴重後果的情況下,仍舊選擇了魔化。
“你們這些天資卓越,或者福澤深厚的人也怎麼知道我的感受?你救了我,但是我還是有說一些話,雖然這些話可能在你耳裡不那麼好聽。我掌控着珍藥閣,人前人後看起來風光無限,但誰也知道我的悲哀呢?天賦十分的一般,即便是服用了大量的靈藥也不過堪堪邁入築基期。我想活下去!所以我要提升修爲,否則我的壽元一到我的一切都將與我無緣,在這個時候他出現了,給了我這麼一個機會,我爲什麼要說不呢?”
常銳的眼中再度閃過了一絲自嘲,或許對於他自己而言他所做的並沒有錯,豁出性命去求那長生的機會,旁人又有什麼資格拿一些大道理、高標準去評判呢?
“現在我看開了,人這一生還有許多東西值得去追求,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漫長或短暫並不是最終的評判標準,短暫的一生同樣可以活的十分精彩。或許只有十分接近死亡的時候人才會大徹大悟吧,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可能會說不,可是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機會,既然做出了選擇就要自己承擔後果。我馬上就要魂飛魄散了,不過我並沒有怨言,因爲這都是因我的執念而起。”
聶雲一沉默了,常銳說的錯了嗎?對於旁人而言他這是大錯特錯,但對於他自己來說,這不過是去搏一次機會罷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句話已經流傳了不知多少年,許多人在蔑視它的同時卻不知自己同樣深陷其中。
“唉,安心的走吧,下輩子無論做個普通人還是修士,都希望你能夠生活的快樂一些。”常銳的靈魂之火只剩下淡淡的火苗,不出意外十數息間就將熄滅。聶雲一已經放棄了繼續詢問的念頭,那個狡猾的邪魔不可能留下太多線索,問詢到這裡已經結束。
“謝謝。”
這是常銳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在魂魄消散的前一刻他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在邊上保持着沉默的林河。他感覺這個年輕人將他送來了蜀山,讓他在有生之年還能看看這座悠遠流長的名山。他的眼中的悲涼之意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脫,放下一切執念的超脫。這一刻,仙或是魔,正或是邪已經與他全無干系,他如同一個初生的嬰兒一般純淨,拋下了萬千的雜念,融入到了周遭的樹林之中,消散於無形。
當林河聽到常銳的那的道謝時他的心忍不住一動,那是受到了突如其來的情感侵入時纔會有的表現。林河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勉強將它歸入了“震撼”的行列之中。身前已經什麼也沒有了,常銳在這世間存在過的痕跡已經無處尋覓,林河卻清楚的記得常銳那最後的目光,清澈見底的純淨目光。
“他走了,走的一乾二淨。”不知爲什麼,林河忽然間有些傷心,他與常銳打的交道並不多,今天所聽的話也是常銳所說的最長的一次。不過林河還是感到傷心,爲這個有些剛剛有些熟悉的陌生人感到傷心。所說之話也是一語雙關,常銳消散的無痕無跡一乾二淨,他走時所感悟的心境也同樣是純淨之極。
聶雲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像是在問一位老朋友送信。雖然之前他表現的十分無情,不給常銳留下休息的時間一味的發問,但對於聶雲一而言,常銳最後的那些話同樣影響深刻,活了好幾百年的聶雲一也不見得就參悟了其中所示。
“你們兩個發什麼呆!邪魔都快打上門了,先把正經事辦了再發呆去!該死的道士,還有林河,你可是振興仙界的希望,趕緊打起精神來。”
以書中仙的性格讓他當了這麼久的聽衆着實不容易,如今看見聶雲一與林河兩人臉上愁雲慘霧的樣子,書中仙立馬露出了衝動的性格,暴跳如雷將二人好一頓訓。眼下時間就是人命,可不夠給兩人這一陣長吁短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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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終於要簽約了。。不容易啊,從七月底到現在從未斷更過,用編輯的話說努力堅持總會有回報的,未來幾天將會出現局部暴發,敬請期待。(那個書評區自稱追看的朋友,你小子好歹也收藏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