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將軍令
午夜時分,孟帥從門裡出來,溜到刺史府。
就見刺史府門口一片黑沉沉的,靜的連一條狗都沒有。孟帥按照約定,在第三根柱子下面等着。過了一會兒,角門打開,幾個人從中走了出來,當先一人,身材筆直,正是傅金水,身後跟着兩人各自打了一盞燈籠。
傅金水的眼睛夠尖,一眼看見孟帥,衝他招手。孟帥走過去,學着正經的樣子叉手行禮道:“標下孟帥,見過傅使君。”
傅金水點頭,道:“今天倒也有模有樣。走吧。”當下往前走。
到了大門前,早有小校牽過馬來,傅金水指着一匹,道:“你騎這匹。”
孟帥莫名其妙,但也不好說什麼,一行人一同奔赴城門。
到了城門下,也不用傅金水叫門,大門開了一扇,幾人魚貫而出。在路上,孟帥終於問道:“今天使君找我,不知有什麼事?”
傅金水道:“倒也不是特別找你。只是看你是個不錯的苗子,今天正好有機會,叫你開開眼界。”當下伸手,一個東西飛來。
那東西在黑夜中也金燦燦發光,孟帥接在手裡,黑夜之中就見是一塊金屬牌子,問道:“這是什麼?”
傅金水不在意道:“調兵令符。”
孟帥差點失手摔了,道:“給我這個幹嘛?”
傅金水道:“什麼給你?叫你給我捧着,你就當是你的了?好好拿着吧,我讓你給誰,你就給誰。”
孟帥嚥了口吐沫,道:“是……調兵嗎?”
傅金水道:“兵調好了,令牌一到,便可出征。”
孟帥更是吃驚,道:“什麼,蠻族打進來了?”
傅金水笑斥道:“胡思亂想。蠻族打進來了,你我還能這麼悠閒?別多嘴。”
幾人一同來到城外山坡前,登上山坡往下看去,但見山谷裡藏了幾百號人,卻是身着便服,不見一個正式穿着盔甲的兵丁,看來是羣江湖人。在人羣的最前方,有兩人肅穆站立,隔得遠了看不清楚,只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孟帥道:“兵呢?”他想這些武林人士聚衆在一起,多半要鬧事。傅金水說不定就是得了消息,派兵來剿滅的。
傅金水伸手向人羣指去,道:“你眼睛怎麼了?這不是我的兵麼?”
孟帥仔細一看,道:“他們身穿便服,看來是秘密任務。”
傅金水道:“明火執仗,什麼狗屁秘密任務?你——”他擡手指左邊那個男人,“把調兵令符給那個劉指揮。然後回來。”
孟帥答應了,從旁邊繞了一個大圈,來到前方。隨着前方越來越近,他也明顯看出不同,後面那些人,雖然隊列不見如何整齊,但都站得筆直,鴉雀無聲。倒是越往前那些人,雖然沒多混亂,但已經有微微的嘈雜聲,顯然有烏合之衆的嫌疑。
到了最前方,兩人分左右站立。他要把令箭送給左邊的男將,看了一眼,只是個尋常軍人,並不認得。倒是右邊那人,孟帥只看了一眼,就吃了一驚——
郭寶蓮!
今天的郭寶蓮是戎裝打扮,頭髮向上盤起,勁裝結束,還穿戴了軟皮甲,竟有些英武的味道。孟帥暗道:是她?她已經加入傅金水那一邊了?這麼說她談判談下來了?這邊郭家堡和八仙劍派打架,她領着傅金水的兵去殺郭家的人?
心中轉過各種念頭,腳下不停,來到男將身前,立刻被人攔下,便在原地躬身道:“小人孟帥,特來奉上兵符。”說着將兵符令箭高舉過頂。
那男將示意他過來,取過兵符,再三驗看,道:“尊令。”
郭寶蓮也看見孟帥了,但彷彿沒看見一般,直接轉頭對劉指揮道:“將軍,可以出兵了麼。如今正當其時。”
劉指揮不答,反問孟帥道:“使君也到了麼?”
孟帥心中暗罵道:擦,幹嘛問我?你不按照劇本上說臺詞,叫我怎麼演?我怎麼知道該說來還是沒來?
按理說傅金水讓他來交付兵符印信,應該就是不想親身露面的意思,可是若直接推諉了,誰知道里面有什麼差錯?當下含混道:“使君耳聰目明,心身意與指揮同在。”
劉指揮不再多說,反而轉頭對郭寶蓮道:“勞煩女俠先鋒。”
郭寶蓮嘴角微挑,似乎閃過一絲冷笑,便轉身揮手道:“走。”那羣武林人士先行,劉指揮率人跟上。孟帥避過一邊。
等人走盡了,孟帥回到傅金水身邊,傅金水也沒問什麼。想來他在那麼遠的地方,根本聽不見孟帥說了什麼,難道他還真特麼像孟帥胡吹的那般耳聰目明,無所不知?
傅金水遠遠望着燈火,眼見幾乎看不見火光了,才道:“好,咱們去看看戲吧。”
孟帥道:“咱們去哪兒,去八仙劍派?”
傅金水道:“去哪兒幹嘛?去郭家堡。”
孟帥道:“是郭家的討伐大軍還沒出發?咱們去匯合?”
傅金水怪異的看了他一眼,道:“郭家的主力早就出發了。咱們跟着郭寶蓮走,他們去抄郭家堡的老底。這叫做……”
孟帥道:“圍魏救趙?”
傅金水冷笑道:“釜底抽薪。”
孟帥琢磨了一陣,道:“也就是說,您明着想要對付的是八仙劍派,其實想對付的是郭家堡?讓郭家堡去打八仙劍派,是調虎離山?”
傅金水道:“我無所謂,早打晚打都行。是郭寶蓮想打。她不是託人來跟我談判嗎?郭三小姐傳的話,她提的條件就是,要趁郭家堡空虛的時候,將郭家一網打盡,爲此向我借兵。我考慮到沒什麼損失,就答應她了。”
孟帥道:“她沒有趁機爲八仙劍派求情?”
傅金水道:“沒有,我倒是和她交換了條件。去打郭家堡可以,但不可以通知八仙劍派。這種消息太提升八仙劍派的士氣,要是他們傷亡不夠大,那怎麼辦?”
孟帥乾嚥了一口吐沫,道:“她答應了?”
傅金水道:“這麼輕而易舉的條件,爲什麼不應允?她還特意把八仙劍派能調動的力量調出來跟她一起行事,更削弱了那邊的力量。這也是她爲涼州大局做的貢獻,有此一節,我把郭家那些浮財都贈送給她,也算得物有所值了。這一仗兩邊開花,肯定有的瞧。所以今天我來看熱鬧來了。”
孟帥在心中暗道:你們趕緊在一起吧,丁三配二四,再合適不過了。一對兇殘至極的凶神惡煞啊。
說來傅金水狠一點也罷了,爲了清洗武林勢力的需要,郭寶蓮就太奇葩了。恨郭家也就罷了,把收留自己的八仙劍派棄如敝履,甚至落井下石,這份無情無義可真夠能詮釋“最毒婦人心”這句話的。
傅金水兀自不知自己被孟帥如何腹誹,反而道:“一會兒你警醒點,別往前衝。最好連面也不露。”
孟帥道:“是,您也不打算露面?”
傅金水道:“我露面?堂堂一州刺史,還沒到任幾天,屁的正事沒做,先帶着幾百個士兵去打一個土豪?我不嫌丟臉,也得考慮考慮二哥他們的臉面。”
孟帥暗道:很好,知道丟臉就好。
傅金水遙遙指向前方,繼續道:“還有一件。計劃是郭寶蓮提出來的,當然也是她的人在前,我連我的士卒都不肯讓他們向前,何況你?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是這個道理。”
孟帥暗道: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在街上亂晃,連榮家這種微不足道的勢力都要親自招惹,倘若你早懂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我就不會跟你們卷這麼深了。
遠遠綴着隊伍,孟帥算着方位,果然是郭家堡的位置。
但見郭家堡前的田野村莊都一片死寂,並無一個人影。孟帥道:“看來不用對付這些團練了。”
傅金水道:“是啊。我也不想和團練鄉勇動手。俠以武犯禁,殺武林人士沒什麼,和自己的子民動武,那真是自掘墳墓,即使他們是豪強的部曲。”
孟帥道:“但主家有難,敲起梆子,很快就有人支援吧?”
傅金水道:“鄉勇哪有那樣的素質?何況郭家堡有好些年不擔任團練了。一年不練兵,精兵也得廢掉,何況這些鄉勇。就這一晝夜,過了今日,郭寶蓮執掌郭家堡,她畢竟是郭家血脈,只要名正言順,不愁不能收攏這些勢力。”
孟帥心道:把郭亮生這樣的老頭打倒,換上一個郭寶蓮這樣的人在身側,你能放心嗎?
但這句話大可不必說,隨便傅金水將來折騰去吧,他似乎是無事生非的人,沒事還要找事,有點事情做正好。
經過了村莊小路,一行人已經到達了郭家堡的大門外。
郭家堡的大門和城門一樣,也有護牆環衛,甚至還有窄窄的護城河和吊橋大門,所差者,無非就是城牆矮了一點,溝渠窄了一點。
黑夜之中,但見城門緊閉,吊橋高懸,分明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事態。
孟帥低聲道:“第一次就看攻城戰啊。”
傅金水道:“看什麼?攻城戰我派這麼點人來?難道那條護城河都灌進我腦子裡去了嗎?”
孟帥道:“不攻城?那怎麼打?”
傅金水道:“所以這就是有姓郭的主持的好處了,你看着吧。”
但聽黑夜之中一陣嘎吱嘎吱響,高大的吊橋緩緩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