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四 空湖底,滿疑心
甬道之中,只聽見嘩啦嘩啦的鐵鏈拖地的聲音,兩人的腳步聲都被這刺耳的聲音淹沒了。
田攸在前面走,孟帥落後半步,兩人都是皺着眉頭,似乎各懷心事。
田攸突然腳下一停,道:“小兄弟,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孟帥攤手道:“我何曾緊張過?”
田攸道:“是麼?那你於嘛離着我這麼遠?還落後半步,要保持着最好的視野,是不是要偷襲啊?”
孟帥道:“我不走前面,是因爲我這個人不習慣走前面。萬年吊車尾嘛。
田攸道:“哦?不習慣走前面,是因爲做人家的屬下的習慣麼?”
孟帥心道:你腦洞還真不小,我就隨口說了這麼一句,你都給我腦補出身世來了。當下道:“就像您說的,後面走着,視野比較好。”
田攸目光一動,道:“小兄弟,你介意把來往的經過說一說麼?在下實在有點摸不着頭腦。”
孟帥道:“可以啊。”
在進來之前,他早已編了一大套說辭,等着被人盤問。其實這套說辭雖然主旨是假,細節卻有九分真,譬如他和田景瑩與田庚三人坐船來到會場,試劍大會的進行,後面大荒高人一一登場,轉而變爲升土大會等一系列故事,完全沒有改變。
唯一改變的,就是田庚這條線。什麼落入陰斜花手裡,最後被人操縱出來引人入龍木觀這等事,當然不能說。只改成自己三人在船上,從天而降的不是陰斜花,而是璇璣山的冼正真,一下子把田景瑩帶走。自己卻被田庚推上了擂
這一番話說起來還不短,兩人就這麼一路走過了甬道,一直到盡頭,有一個向上的孔洞,躍上之後,來到了那天他和田景瑩的船浮出來的大廳。
當時他順着水流而來,一瞬間就穿越了前面的甬道,進了這個大廳,沒感覺路途有多少,但沒想到靠走的,居然也走了不短的距離。
那大廳寬闊廣大,一如當時。當時下面有一層水面,現在已經於涸了。孟帥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避水珠的作用距離畢竟只有十丈,外頭於了不算,爲什麼裡面也是於的?
不過,於涸的地下湖,倒是露出不少東西。地下崎嶇的山石和淤泥不說了,在遠處,有一角光色露出來,一下子吸引住了孟帥的視線。
那是……封印麼?
孟帥不自覺的轉過去看,一個必須放於湖水才能看出來的封印,想必是彌足珍貴,可惜因爲角度的問題,他還沒能看出其中奧妙。
這時,只聽咔嚓一聲。
孟帥回過頭去,只見自己出來的甬道口處,已經落下了一塊青石板,將來路完全封死。
“哦……”孟帥目光從青石板上移到那田攸的臉上,就看到了一張滿面猙獰的面孔。
田攸封鎖了石板,眼見孟帥後退無門,再不掩飾,冷冷道:“小子,跟我去見叔祖吧。”
孟帥雖然心已提起,但眼前這種情況,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也不特別慌張,攤手道:“從小兄弟直接下降爲小子,這輩分當真一落千丈。怎麼還要去見老祖呢?”
田攸將自己手上的鐵鏈一圈圈的纏在手上,道:“我這麼說,是爲你好,不忍心你丟了一條小命。或者你不願意去見老祖宗,要在這裡坦白?”
孟帥道:“坦白?我還不夠坦誠?每一句話都說的實話。”
田攸道:“你這麼敬酒不吃吃罰酒,讓我很困擾。那我只好這麼問你了——”說着手一甩,長長的鐵鏈飛出,繞向孟帥的脖子。
孟帥早就防着他,雙手飛快的結印,往前一打——
“空”
早已熟極而流的空鏡印立刻飛出,孟帥倒騰而去。
落在地上,孟帥不由暗自心驚。田攸出手,他早就感覺到了。在外面對方要求他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若不是有所懷疑,田攸不會叫一個看起來相對而言好欺負的小子跟自己一起進來。
剛剛在甬道中沒有動手,當然不是田攸還要確定其中真假,只不過是顧忌洞外的陰斜花而已,讓孟帥講故事,也不是想從中分辨什麼,只是爲了拖延時間,讓孟帥不起疑的到達這個大廳,可以截斷後路,方便動手。
正如想讓田攸不起疑心是不可能的事,想讓孟帥放棄警惕之心偷襲得手,同樣不可能。孟帥早就做好了準備,空鏡印一直在準備着,只差一個手印沒有發出而已。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覺得有些驚慌,這種驚慌來源於自己的手,剛剛落地時,他就感覺手微微發麻,能讓自己的空鏡印有這種感覺的,只有一個可能——罡氣
剛剛那鐵鏈上,附有罡氣
但那鐵鏈卻明明白白沒有罡氣的痕跡,黑黝黝的一點也不起眼。那也罷了,有的罡氣或許是無色的,但所有的罡氣發出來都有氣場,應該在沒有近身之前就能感覺到,孟帥也完全沒有感覺。
除非那鐵鏈有特殊的效果,不讓罡氣發散,或者是……
不管如何,這田攸是個火山期的高手總是沒錯。
孟帥的目光在他鐵鏈上一轉,心道:這個鐵鏈,到底是限制的作用大,還是輔助的作用大?
應該是限制。畢竟他手腳不可過度分離,腳步拖在地上嘩啦嘩啦作響,顯得極爲沉重,並非是做戲。
剛剛那無聲無息的罡氣,與其說是被鐵鏈隱藏,還不如說是被鐵鏈限制,根本無法發揮罡氣最大的作用——遠攻。
孟帥在一瞬間就定下了自己的優勢和劣勢。
本來一個飛花境界的一流高手,對戰超一流高手,應該是毫無優勢可言的。但田攸被鐵鏈鎖住,行動上受了影響,罡氣也受到了限制,讓孟帥憑空多出一點希望來。至少沒那麼容易被對方手到擒來。
然而,要想在對戰上贏了對方,也同樣不容易。畢竟有沒有罡氣護身,防禦當真是天壤之別。當初齊東山也是被罡氣劍殺死,一般的兵刃根本不能破他的護身罡氣。孟帥的封印兵刃或許可以,但也不容易。
不過——那得是兩人需要正面決戰的前提下。
孟帥雙手飛快的再次結印,運起另外一個極其熟練的印法,向他衝過去。
田攸一擊不中,本來擔心孟帥身法滑溜,趁機跑開,就再也抓他不住,沒想到他竟然向自己挑釁,不由得又驚又喜,鐵鏈收回,往孟帥身上打去。
哪知孟帥身子在半空,陡然下沉,腳尖在地下一點,立刻一個急轉彎,往另一個方向衝去,手中封印已經完全成型——
大力開山印
一擊沉悶的封印,狠狠打在了隔絕後路的那塊青石板上。
青石板立刻佈滿了細碎的裂紋,接着轟然粉碎,青石粉末四濺。
大力開山印,開山裂石
這門手印,是封印師用來開採堅硬的玉石而開發出來的,本身的威力很有限,打在人身上,也就是一般的重擊。但用來對付土木,卻是效果奇佳。那青石板厚重非常,並不是一般大理石或者花崗石,強度相當大,但在大力開山印下,被生生打出了一股窟窿。
田攸看到孟帥的攻擊方向,立刻明白他要做什麼,奮身撲去,人還沒到,掌風已經排山倒海一般壓了過去。孟帥只覺得勁風撲面,身子不自覺的向後要倒,忙就地一滾,滾開數丈,遠離了出口。
田攸落在石板邊上,把孟帥逼離了洞口,讓他一時不能逃出去,但心中沒有半分踏實的感覺。反而守在洞口,鐵鏈握在手裡,死死地盯着地下。
孟帥打開洞口,當然不是要讓自己出去,而是放陰斜花進來。
只要陰斜花一進這個空間,兩人的形勢全然逆轉,拼死保命的反而是田攸了。
孟帥笑道:“請出來吧。”
良久,洞外寂然無聲。
沒有任何徵兆表示,有一個大高手要從洞口進來。
兩人的表情漸漸凝固。
良久,竟然是田攸先發出聲音,道:“我還以爲,那人跟在後面,你是爲了讓他進來纔打開通道的。”
孟帥回答道:“我也是這麼以爲的。”
在他心底,可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而是已經如暴風驟雨般破口大罵,罵的就是陰斜花。
陰斜花明明就該在他後面跟着,難道外面那句“我會站在你身後”不是暗示,只是單純的放屁麼?
就算他不關心孟帥的生死,難道也不關心,一但孟帥被擒住,把他們的老底兜出來,以至於前功盡棄麼?
連田攸都防着他,跟孟帥講話的時候,一直在用心聽後面的腳步聲,確定對方有沒有跟上來。雖然沒有聲音,但想那陰斜花身法詭譎,自然聽不出破綻,因此特意搬下青石,將洞口堵上,兀自還不放心。
結果陰斜花不但辜負了孟帥,連田攸這份心意都辜負了。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管怎麼樣,情勢出乎意料的,對田攸大爲有利。
田攸站在洞口,身子擋住孟帥逃跑的路線,笑吟吟道:“小子,沒有人來救你了,你要怎麼辦呢?”
孟帥長呼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的確,陰斜花不在,自己沒了後援。田攸擋住了出口,自己沒了後路,而在這個空間內,只有敵人,沒有幫手。
那要怎麼辦?
就只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