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分明?”我想起來秋石那張嫉惡如仇的臉就不由得有些發毛。
我當真救了他,那確實對他有恩。可是他和木夭有怨,如果真的分明,他會聽我這個恩公的話嗎?恐怕他會很分明的說:“一碼歸一碼。”繼續降妖除魔。
是了是了,等我救出他來之後,他恐怕會說:“胡先生,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作爲報答吧。現在我就把纏着你的那隻狐妖殺了,斬斷孽緣,免得他害了你。”
甚至,他會明察暗訪跟着我,一旦我找到木夭,他就會跳出來,揮劍把木夭斬成兩段。
我猛地打了個寒顫:“照這麼算的話,我這不僅是在救秋石,簡直是在救木夭的仇人啊,換而言之……我這不是在害木夭嗎?”
想到這裡,我的心裡有了一些別的想法:我是紅線拿着劍逼來的,我根本不想救秋石。現在山高林密,我趁她不注意,往密林裡面一鑽,她未必就追的上。至於秋石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或者紅線會再抓另外一個倒黴蛋去擺什麼陣勢,就算秋石如願被救出來了,只要別纏上我,別死盯着木夭,那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我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到紅線很不屑的說:“喂,你又在打什麼主意?一臉猥瑣,肯定沒想好事。”
“一臉猥瑣?”這個詞居然能和我沾上邊,我搖了搖頭,隨口說:“心中有佛,見誰都是佛陀。心中有狗屎,見誰都是狗屎。紅線你總是罵我流氓,可見你內心很不堪吶。”
紅線嘿嘿冷笑了一聲:“你辦的那些事,還需要我心中不堪嗎?”
我正要答話,忽然心中一動,想起一件事來。就好像久旱逢甘露,撥開雲霧見青天,心中猛然豁朗,手忙腳亂的去解衣服。
“大色狼,你幹什麼?剛說你一句猥瑣,你就要破罐破摔了,是不是?”紅線一臉警惕的看着我,右手習慣性的向腰間摸過去,我知道,這是要拔劍了。
“別慌,別慌,我是讓你看傷。”我向後退了一步,免得紅線暴起傷人,這傢伙說打就打,我可不敢冒險。
“看傷?”紅線上下打量我幾眼:“你能有什麼傷?”
我嘆了口氣,指着自己的心口說:“你看這裡。”
黃鼠狼右爪造成的傷仍然留在我的胸膛上,顏色淡淡的,但是很容易看出來,甚至不用我特地指出位置。
“咦?有妖氣。”紅線吸了吸鼻子,然後湊到我胸膛附近,使勁嗅了嗅,點頭說:“好像是黃鼠狼。”
她距離我很近,嘴脣幾乎碰到了皮膚,一呼一吸之間,熱氣讓我有點癢。我只好尷尬的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推了推紅線的肩膀:“咳咳,傷也看完了,你能幫我治好嗎?”
“你急什麼?我還沒研究清楚呢。”紅線不滿的嘀咕了一聲,又要伸手去摸。
我連忙向後退了一步,同時伸手把她擋住了,心想:“我能不着急嗎?你又是聞又是摸的,這不是逼着別人變成色狼嗎?”
紅線見我匆匆穿上衣服,倒也沒有追過來繼續看那傷口,而是兩眼朝天,歪着頭仔細想了想,過了半晌,她才猶猶豫豫的說:“這個痕跡,好像聽師父講過,不過我記不太清了,應該不是用來傷人的吧?倒像是用來追蹤的。”
“沒錯,沒錯,就是用來追蹤的。你認識這東西,那就好辦了,幫我把它除掉行不行?”我一臉期盼的看着紅線。
可紅線的表情很古怪,有些抱歉,有些不安,還有點難堪。我看到這幅模樣,心中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忍不住說:“你該不會是……不知道怎麼除掉它吧?”
“我不知道?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知道我幾歲就到天機山了嗎?你知道我修煉道術多少年了嗎?”一旦懷疑紅線的能力,她馬上就炸毛了。
“那……那你倒是幫幫我啊。”我訕訕的笑了笑:“我這傷就是爲了救你留下的,你還記得吧?就是黃老爺子過生日那次。”
“我記得,所以你是我的大恩人,你這傷我不能不管對不對?”紅線皺着眉頭,低聲說:“不過你得讓我想想,畢竟這種雕蟲小技是小時候學的,我都忘得差不多了。讓我回憶一下啊。”
你見過考場上,盯着試卷一道題都不會做,卻又故作思索狀的學生嗎?現在紅線就是這幅模樣,我的心越來越沉了,對她的道術也越來越懷疑。
“有了!”紅線猛地從地上跳起來,神采飛揚,眼睛明亮,手掌重重拍在我的肩膀上,差點把我砸塌了。
修道之人,果然孔武有力……
“你想到辦法了?那就快幫我治吧?我這幾天,一直覺得自己懷裡揣着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麼時候黃鼠狼就從背後跳出來,給我來上一下。”我把手伸到衣釦上,又要寬衣解帶。
而紅線卻伸手攔住了我,笑眯眯的搖了搖頭:“這個辦法,我其實沒有學會。說實話,我的道術很一般,能認出它來,就已經很難得了。”
“嗯?”一個自吹自擂慣了的人,一個被別人質疑一句實力就要拼命的人,忽然謙虛起來了?我越看紅線越覺得不對勁,總感覺這裡面有什麼陰謀。
果然,紅線露出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來:“胡異啊。”
“哎,幹什麼?”我慌忙答了一句:“你別叫我的名字,瘮得慌。”
“你身上這傷口,就算在千里之外,黃鼠狼都能聞到你的氣味。所以你這幾天睡得不踏實吧?沒準晚上正做夢呢,他就悄悄地爬過來,一揮爪子,把你的心臟挖走了。”紅線一臉幸災樂禍的看着我。
“這傷你能治就治,不能治拉倒。你這是在嚇唬我呢?還是在嘲笑我呢?”我有點不高興了。
“都不是,我是要救你。”紅線幽幽的嘆了口氣:“你這傷,可不能再拖下去了,拖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險。幸好,我雖然治不了,但是知道另一個人可以治。而且這個人就在不遠處,很容易找到。”
“是誰?”我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了。
果然,紅線嘿嘿一笑:“那個人就是我師兄。怎麼樣?是不是大吃一驚?”
“是啊,太驚人了,真沒想到,居然是他。”我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紅線對我的表情很不滿,她哼了一聲:“所以呢,你老老實實的跟我走吧。只要我師兄救出來,你那隻狐狸精有着落了,你的傷也可以治好了,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是啊,是啊,多謝你關心了,我們趕快走吧。”我的腳步快了很多,一顆心也越來越糾結,這都是什麼事啊。
山峰林立,古木參天。再往前走,已經完全沒有道路了,我們只能在密林中憑着感覺前進。
大樹層層疊疊,巨大的樹葉交替遮住陽光。我走進去的時候是中午,走了百十來步之後,光線越來越暗,簡直變成了傍晚。
到後來,居然連這一點微光也沒有了,我們簡直是在摸着黑趕路。
我停下腳步來,驚奇的擡頭看去,頭頂上也是黑乎乎的一片。
“紅線,我怎麼感覺有點奇怪?這片樹林就算再密集,也不至於把陽光遮到這種程度吧?這才幾點鐘?”我摁亮了手機,現在不過下午四點而已,距離天黑還早着呢。
藉着手機的微光,我看到紅線神色鄭重,她小心翼翼的向周圍望了望,然後嘀咕了一聲:“難道,我們已經到了?”
“到哪了?”
“可能到將軍山了。”
“你怎麼知道?”
“聽說將軍山只有晚上,沒有白天。”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紅線一張一合的嘴,腦子裡忽然冒出來一個無厘頭的想法來,我也沒有多想,脫口而出來了一句:“將軍山在極圈裡面嗎?怎麼還有極夜?”
“極圈是什麼?極夜是什麼?”紅線一臉茫然。
“唉,沒文化真可怕。連我臨危不亂,談笑風生的笑話都聽不懂。”我搖了搖頭,只好一本正經的問:“將軍山爲什麼沒有白天?又是傳說?”
說到這裡,紅線的臉色忽然嚴肅起來了,她有些鄭重的說:“確實是傳說,但是這個傳說不是胡編出來的。”
她不等我再問,就主動說:“將軍山裡面的死人太多了,雖然有將軍墳鎮住,但是仍然煞氣沖天。要知道煞氣大到一定程度,是可以改變小範圍內的陰陽的。什麼烏雲遮月,狂風大作的把戲,你一定見過吧?”
我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兇悍一些的亂葬崗,都能形成烏雲和狂風,更何況將軍山呢?那可是一座墳山啊。所以在將軍山的範圍內,就只有適合妖魔鬼怪行動的晚上了。”
“那……我們已經到將軍山附近了?現在怎麼走?”或許是因爲紅線的話,我的聲音都不自覺的壓低了,唯恐驚動這裡的東西。
側着耳朵仔細聽聽,這片樹林也確實不尋常。
太安靜了,一點聲音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