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了的時候快到年關了,我的成績自然是落下了一大半。加上我成績不好,我媽詢問過老師意見後,建議讓我留級。
那時六年級的第一學期已經結束,我不知道該是繼續上完下學期再重新留級,還是直接去上五年級的第二學期。
我媽遲遲做不了決定,說讓我自己看,最終我揹着爸媽偷偷報名了五年級,開始了留級的學習生活。
我向來驕傲孤獨,自認爲留級是丟人的事情,可是那份不罷休的怨恨想讓我重新開始一番。
果不其然的,不知是傲人的天賦開了光,還是留級重新複習的知識讓我溫故知新的原因,我開始穩居年級前三的位置久久不動搖,終於我也體會到了優等生慣有的待遇,就是老師十份地待見你,同學都想和你做同桌,考試都想坐你旁邊,解問題都來找你幫忙,做朋友都開始蜂擁而上。
我爸仰仗着自己的學歷,在學校謀了一份差事,家務就留給了我媽。不知道是因爲太忙,還是她真的不關心我,就連給我僅僅一學期開一次的家長會她都找不到我在哪個班。
當老師不停地叫着“潘子語的媽媽在哪,潘子語的家長來了麼?”的時候,我看到她從六年級的班級家長人羣裡匆匆站起來,趕緊跑過來,頭上正裹着濺滿泥巴的頭巾,頓時周圍的同學們開始鬨堂大笑。
本以爲我會因爲這樣的場景尷尬,可是討厭和恨意又再一次讓我失去理智,大聲說道:“你不想來就不要來了,我在五年級的班,你不知道麼?”
眼淚止不住地流,不爭氣的我連眼淚都開始嘲笑。
我媽看着我,那是我第一次對上她的眼,眼裡有疲憊和尷尬,髮絲的凌亂正好和我心裡的不安相稱。
“我只是站錯了位置,你不告訴我你在哪個班我怎麼知道,我能來給你開家長會都不容易了,待會你弟那邊還要開呢,你話真多啊。”
我不知道我是帶着怎樣的心情結束這個家長會的,我只知道回家後又是無盡的爭吵和沒完沒了的嘮叨。
這次過後,我和我媽的話就變得越來越少了,除了問她要生活費和因爲其他的重要事情言語幾句,我們的交集逐漸隨着我長大和一次次爭吵而變得更少。
就在那一年我媽離家出走了。聽說是因爲和小嬸鬧矛盾,導致小嬸想要喝藥自殺,小嬸的孃家人聽聞此事都想要找我媽的麻煩。
小嬸本來就有點精神問題,吵架的刺激讓她的情緒不受自己控制,而導致精神短暫失常,小嬸因爲看見這樣難堪的自己而選擇和農藥自殺,幸好被我小叔及時送進醫院。
這件事情從頭至尾的細枝末節都是後來我媽在回來後親口告訴我的。
我只記得有一天早上我媽說她最近要去孃家幾天,到時候讓奶奶過來照顧我和弟弟。我當時覺得就會有事情發生,眼皮已經跳了一整天,但我沒想到她的隨口一說竟然在不久後星期五的早上實現了。
我和弟弟起來後都沒有看見她,她的手提包也不在了。奶奶突然來我家說要幫我們做飯吃,還叮囑我和弟弟不要招惹小嬸,說小嬸的孃家人隨時在我家門口候着等我媽。
我當時簡單的認爲奶奶是在嚇唬我們,直到我媽親口告訴我時我才知道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奶奶雖然是過來照顧我們,可是中午的時候就被小嬸的孃家人叫走了。
奶奶悻悻地說:“哎呀!小嬸的孃家人可厲害着呢,我得趕緊回去給他們做飯去,不然他們說不定都對對我下手呢,我再沒有時間管你姐弟倆了,我給你們找好你五叔了,今晚他過來陪你們。”
說完她就邁着小碎步就走了,平時說腿疼的她那天走的格外的快。離去後還不忘說一句:“你媽有可能去了孃家就不回來嘍。”
我當時沒多想,覺得我媽三四天就回來了,可是最終我媽卻走了差不多一個月。那晚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五叔過來,我只知道半夜有一個喝醉酒的人喊着我的名字叫我開門,我知道那是五叔,但是我還是狠下心沒有開門,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不需要了。
我記得我用家裡的座機給爸爸打了十幾個電話。用顫抖的聲音告訴他我媽去孃家了,讓他趕緊回來,他只告訴我:“沒事!你不要管,你媽過幾天就回來了。”然後匆匆掛了電話。
夜很深了,安靜的只聽見貓叫和眼淚滑動的聲音。月亮很圓很大也很亮,好像一擡頭就可以夠得着,月光照的屋子裡一清二楚,我和弟弟各自揣懷着心事一夜未眠,熬到天亮。
我不會生火更不會做飯,弟弟就更不用可說了。那年的冬天不太冷,只下了幾次雪,下完雪太陽立馬就出來了,晃的人睜不開眼睛。
我數了數我媽走之前留下準備過年的包子,整整32個,是土豆和蘿蔔餡的,包子個大皮薄,可是我卻捨不得讓弟弟多吃幾個,我告訴他我們要省着吃,吃完了就沒飯吃了。
他還是那麼瘦小,年紀小的他在這次事情的渲染下眼裡已經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那份希望了。
本來話少的我們卻因爲怎麼樣生爐子的問題爭吵起來,這個冬雖然不冷,但是不生爐子卻是不行,最後當我因自己生不起來爐子而偷偷哭時,他卻說:“你不是平時厲害的不行嗎?怎麼連個爐子都生不起來啊,你這姐姐當得可真差勁!”
我沒有理由反駁他,由着他暗潮諷刺我,只見他嫺熟地生了爐子,然後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那時我有一個很大很可笑的缺點,認不得時鐘。除了知道長的細長,走的最快的秒針,傻傻分不清時針和分針。
爲了早上上學不遲到,晚上睡覺我和弟弟都將衣服穿得好好的,書包就放在牀頭,不敢蓋被子,害怕起牀晚了。
那時候班裡每天輪流早上有人負責帶給班級生火用的東西。我和弟弟拿着各自的傢伙什,在月光照着的地方一深一淺地走着,因爲是大約推算的時間,所以有好幾次我和弟弟凌晨要在校門口站好久然後再回家這樣來回跑……
日子過的很快,當我外婆領着我媽媽站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的一顆懸着的心就此放下,不在掙扎。我們頭髮長了,人瘦了,家裡冷冷清清的。我不知道作爲母親我媽當時什麼感受,她只是摸着我的頭默默流淚,外婆對着我們說:“你媽不容易啊,但是你們以後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從我媽回來起,我的身體就越來越差,或許是因爲壓力大,或許是因爲心裡裝着的秘密無人傾訴,只得傷人傷己。我會無意識的暈倒,呼吸困難。
其實我媽離家出走的那段日子裡,我有很多次想過離開,想過逃避,想過結束,自始至終我都覺得我沒有想象中熱愛這個世界和現實生活中的分分秒秒。
但同時因爲我媽的被迫,我突然感覺自己就是父母生活中的累贅,沒出息的我造就出了很多我沒辦用自己的能力去平衡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心理的問題在作祟,還是我始終堅持的徹底放棄已經讓我真的想放棄。
中間有過兩年好日子,爸媽對我好起來了。我成績優秀,每每開家長會都是爸媽一起,惹得周圍同學羨慕。那時,覺得歲月靜好,安穩人生也就不過如此,恍惚間都快要忘記自己心裡那份難以說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