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偵查這件案子的警察第一次見到這麼不尋常的自殺案。誰也弄不懂,大明星方豔美以這麼殘忍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卻笑得這麼開心。

遊悠其實很崇拜方豔美。她還記得方豔美有一部經典的影片,叫做《血胭脂》。在影片裡,方豔美穿旗袍的樣子多麼黯然銷魂,一顰一笑,捕捉了每個人弱小的心靈。

有這麼一段難忘的片段。方豔美扮演的如仙在舞臺上演唱粵曲《帝女花》。那種幽怨的聲音像是一種催眠,低沉的帶着恍惚的磁性,把聽衆帶入長平公主與周世顯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當中。

方豔美因爲這部電影踏上了事業的最高峰,成了影后。那是有些人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榮譽。從一個街邊的賣唱女從星光璀璨的名人,她的成就的確令人羨慕。

但無論多耀眼的星辰,最終也會隕落,帶着瞬間的毀滅與黑暗,迅疾墜落在冥薄的夜空中。

那是隔壁病房出事的當天晚上。白天的時候,走廊上站滿了警察和醫務人員。遊悠被堵在病房裡,看書,發短訊,當然也給杜佳君和花琪珍第一時間報道了隔壁病房的事情。

但那時,遊悠並不知道方豔美的確切情況,只是以爲她又像那次在廁所裡暈倒了。

警察傍晚時分便離開了。走廊重新恢復安靜。比以往更加安靜,人們似乎突然對這條走廊生畏,在外面惶惶不敢進入。而在遊悠看來,安靜是一件好事。

她終於可以安穩地睡上一覺了。

睡到半夜,她又醒過來了。在漆黑的病房裡,她睜開了眼睛。黑暗覆蓋在眼皮上,沒有重量,空心的月光穿過窗簾的屏障,模糊地照亮地板。

遊悠在牀上坐了起來,對此感到疑惑。她沒有聽到什麼皮球聲或者其他的聲響。但是,她卻醒了,像被冥冥的命運安排了一個棋格,必須走這一步的感覺。

病房裡裝滿了黑夜,卻顯得空蕩蕩,像孤獨的疾病。

枕頭邊的手機跳動着忽明忽暗的光點,輕輕地洞穿沉重的黑暗。

她重新躺下去,尋找剛纔的睡意。

卻在這個時候,她聽到走廊上傳來幽怨的歌聲。深夜裡誰在唱歌。若有若無的歌聲有濃重的神秘感,吹淡了憂傷,帶着輕柔的呼吸慢慢地遊進似真似幻的夢境裡。剛躺下去的遊悠彷彿被莫名的線牽動着經絡,鬼使神差地從牀上爬了起來。

她循着那歌聲,慢慢走過去,打開了門。

歌聲更清晰了。

像浮在空中的輕羽,像淌在少女淚角的清淚,飄渺的吟唱撫摩出黑夜的悠遠。

“落花滿天蔽月2光,借一杯附薦鳳台上,帝女花帶淚上香,願喪生回謝爹孃,我偷偷看 偷偷望,他帶淚帶淚暗悲傷……”

一個女郎慢慢地走廊上走過去,淡淡的月光在她的身上流離迷亂,輪廓被黑暗模糊了邊緣。女郎的婀娜身姿在黑夜裡顯得乾淨迷離,所有美好的悽怨自每個角落卷起,聚集在她的身邊。

遊悠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出現會打擾女郎吟唱的興致。女郎穿着旗袍,盤着髮髻,像民國的賣唱女子,幽幽地唱着粵曲。黑夜裡沒有任何觀衆,她對夜空唱。也許感懷自己悲涼的身世,她停止吟唱,掏出手帕抹着眼角低聲啜泣起來。

遊悠看着這個黯然低泣的女郎,心裡酸酸的。女郎始終背對着她,她無法看清楚女郎的臉,但那個背影和造型她好象在哪裡見過。

是《血胭脂》裡的方豔美麼?

她正思量着,突然,女郎回過頭來。發現自己了嗎?遊悠一驚,她看清楚女郎的面孔。不是方豔美是誰?這個大明星,三更半夜以電影裡的旗袍造型在醫院裡唱歌,遊悠真是琢磨不透。

不過,方豔美好象不是因爲發現她纔回過頭來的。遊悠發現方豔美緊盯着走廊盡頭的vip病房,好象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眼睛睜得好大,眸子在暗處閃動着巨大的恐懼,並且開始驚慌失措地往後退。

“爲什麼,你還不肯放過我!”

方豔美語氣裡充滿畏懼,而她後退的姿勢很奇怪,雙腳根本沒在動,不像在走路,而是用一種漂浮的形式。遊悠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走路方法,人類也不可能有這種不擺動下身也會移動的本領。

遊悠的五臟六腑頓時充滿了一種強烈的恐怖和迷信感覺。而這個時候,她的耳膜又開始清晰地接收到一種熟悉的聲響。

嘭嗵——嘭嗵——

遊悠僵住了。走廊的盡頭正有團凌厲的氣息逐漸地從身後逼近,空氣中的陰冷不斷地加劇,拍打皮球的聲音強烈地撞擊着心臟。她根本不敢回過頭,去確定那是什麼東西。那東西散發出的陰森氣息穿透她的皮肉,籠罩了她,她發覺自己處在那東西的領域之中,任何抵抗都將是徒勞。

嘭嗵——嘭嗵——

方豔美彷彿被這些聲響無情地鞭打着,臉上充滿了痛苦的表情。“我不敢了,你放過我!我做錯了,不該拋棄你!”她開始向走廊盡頭那團陰森的氣息求饒,淚流滿臉。

走廊盡頭沒有任何迴應。只有不斷逼近的嘭嗵——嘭嗵——

這或許已經是迴應。

遊悠扶着門,一步也不敢挪動。她眼睜睜地旁觀着方豔美絕望地癱倒3在地上,她清楚自己不能過去幫忙,這樣會讓自己陷入同樣恐怖的境地。她閉上了眼睛,只要不去看事情的發生,這樣會心安理得些。

當她閉上眼睛,整個人竟好像墜落在夢境與現實的界限,她掙扎着,沉淪着,惟獨那嘭嗵嘭嗵的皮球聲成了她唯一的稻草,她抓住它,努力不使自己掉進無盡的虛無中。更新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