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遊悠和程亦天去了一趟動漫展。從城市的另一邊乘公車,走走停停,碰上塞車,遊悠回到自家樓下時,夜幕早已降臨。
街道在深沉的夜色中顯得森然,月光下悲悽的輪廓,沉甸甸地拓印在視線裡。彷彿一片灰燼的海洋在面前慢慢涌動着。齷齪與詭譎的氣息在空氣中疾速並且盲目地混合。
陰冷的朔風從街頭荒蕪地吹向街尾。行人匆匆的影子稀疏而陰暗。兩邊殘舊的樓房裡漏出來的幾縷光,漂浮在頭頂。風打在身上有點冷,遊悠不禁抱緊了身子。
街道上賣糉子的福伯仍在朝來往的路人努力地吆喝。遊悠對他的招呼裝作聽不見,加快腳步走了過去。整個世界都是灰黑色的,路燈的光線冷清地描在黑夜中。
遊悠很快拐進了舊樓的入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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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室的管理員伏在桌子上,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桌子上的小型收音機播放着聲調幽悠的粵曲。天花板的燈忽明忽滅,頗有點恐怖片裡鬼要來了的味道。
電梯門像野獸張開血盆大口般,在跟前打開了。
遊悠走了進去。
幽白的光線從上方飄落。空曠的電梯裡,彷彿響蕩着分針秒針的滴答滴答聲,像一種神秘的計時,孤單的心臟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緊張起來。這是無法解釋的直覺,就像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似的。
就在這個電梯裡。
燈突然一滅,電梯突兀地剎住了。遊悠差點站不穩,幾乎一頭撞在牆上。她好不容易纔扶住牆壁保持身體平衡。黑團團的電梯裡,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一雙手摸呀摸,像盲人在海里游泳,手摸到的只有冷冰冰的金屬牆壁。
該死的電梯。她咒罵着,掏出手機,試着向外界打電話求助,可惜手機顯示電池已耗光。
黑暗緊緊圍住了她。她的內心升起從未有過的恐懼和絕望,她似乎能聽到皮膚扭曲的聲音。一個人被關在黑乎乎的電梯裡,誰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盼來光明。她的胸腔貫注着無助的哭泣,她拼命拍起電梯門。
“救命!電梯裡有人!”
逼仄的電梯將她聲嘶力竭的呼救聲壓迫其中,她的耳朵快被自己的哭喊聲震聾了,甚至有點暈眩有點反胃。直至終於受不了幾乎要嘔吐出來,她才停止拍打和叫喊。
電梯恢復一片死寂。電梯外絲毫沒有人趕來的跡象。
難道沒有人發現電梯停了嗎?
也許有的,只不過別人懶得理會。
很可能,她要在電梯裡度過這一夜。想到這裡,遊悠無奈地頹坐在地板上。剛纔的叫喊揮霍了她大量的力氣和水分,她現在喉嚨幹2得很,宛如藏着一大片沙漠。她伸出舌頭舔了舔乾燥的嘴脣,心裡思量着怎麼度過這漫長的一夜。
就在她做出最壞的打算時,電梯卻突然抖動了一下,發出低沉的摩擦聲。遊悠利索地從地上爬起來。電梯好象要動了,只是燈還沒亮。
遊悠意識到電梯正在急速下降,是她看到了顯示層數的紅色數字開始瘋狂地跳動起來。短短時間內從四降到三,二,一。遊悠嚇得趕緊用背部緊抵住牆壁,按照這種速度下降,電梯鐵定摔個稀巴爛。不過,出乎她的意料,電梯還在飛快地下降。
明明已經到底層了,那數字還在瘋狂地跳動。
而且,彷彿是朝地底深處直降下去。
常見的,大樓會有地下一層用作停車場。這並不稀奇。問題是,這棟舊樓根本沒有設地下停車場。更何況,紅色數字直跳到負十八層停下來。
第十八層,到盡頭了,再也無法降下去的。
電梯門默然無聲地打開了。
外面彷彿仍然是舊樓走廊的樣子。遊悠不敢大意,縮在牆角警戒地看着電梯外陰暗的走廊。無論看多少遍,那都是熟悉的舊樓走廊。但是,誰又能保證這不是假象呢?對,也許一走出去就會發現身處的地方是十八層地府……
電梯外保持着陰險的寂靜。電梯門久久不關上,彷彿在誘惑着她走出去。如果不走出去,她將在電梯裡過一夜。遊悠心裡矛盾極了,最終還是優勢明顯的恐懼壓倒了任何想逃出去的慾望。
就在這時,走廊上忽然傳來嘭嗵嘭嗵的皮球聲。沒錯,就是那種熟悉得無法忘卻的聲音。即使她躲在電梯裡不出來,它還是會來找她的。
遊悠慌極了,熱血衝上腦門,大腦一片空白。金屬牆壁的冰冷觸感刺痛了她的背。
黃色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門外。
最後一節呼吸,被無限膨脹的心跳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