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西會錯了意,她想着是賢王妃想明白了,不再顧忌身份地位以及閒言碎語,要給郡主安排一份雖不是大富大貴但卻安穩的日子。
因此求着贏素下車去給了對方一個臺階,也想着找個機會問問馮繼宗的意思。
若是雙方都有那麼點意思,也正好兩好合一好,將這二位撮合成一家人。
賢王妃提着一路的心總算是又回到了肚子裡,坐回馬車裡,外面的簾子落下,她擡手重重的捶了自己幾下:“這事兒做的太莽撞了!萬一被人捉了把柄,以後緋兒在人前可如何擡頭……”
這畢竟是古代,而賢王妃再粗枝大葉也不能不顧及世人的閒言碎語。
爲了女兒,她願意把自己捨出去,可她不能把兒子也一起捨出去……
“郡主如何能……”前面的馬車裡贏素還是沒想明白延平郡主如何能將一個悶聲不響的侍衛看在眼裡。
搖搖晃晃中嶽西有些昏昏欲睡,正要睡着的時候耳邊聽到了他說的話,於是等着他說完。
贏素話說了一半就沒有再說。
他是個男人,也是皇帝,腦子裡想的雜七雜八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可沒有心思去琢磨贏霓的想法。
“郡主是個可憐之人。”等了片刻見他仍不說話嶽西開口說道:“她在外人眼中身份尊貴,實則也就剩了個身份而已。”
“人都是活生生的,要吃要喝,還有七情六慾……你看看郡主,她現在活成了什麼了……”
夫妻兩個都沒有坐在車凳上,而是坐在了鋪着毯子的車廂裡。
嶽西將頭枕在贏素的肩上接着說道:“你看,咱們吵完了鬧完了還能這樣坐着說說話,郡主能找誰說去?她娘也不能陪她一輩子不是……”
贏素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腦子裡已經開始想着回帝都去就要處理的事情,口中卻說道:“我只是沒想到郡主會看上馮繼宗。”
“郡主接觸的人太少了,興許她是看上馮師傅拳腳厲害,以後定能護她周全,旁人再敢對她說三道四的時候,馮師傅一拳過去就能打掉那嘴欠的半口牙!看誰還敢胡說八道!”
贏素搖頭笑笑,知道娘子這也是句玩笑話。
帝都裡的人那麼多,知道郡主底細的人也不少,各府裡說閒話的男人女人數不勝數,馮繼宗能有幾雙手?
“哎,剛纔過去的那輛車好像我們太平局的車……”車簾子被風吹起,嶽西往外瞥了一眼。
“睡一會吧。”贏素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揉了揉:“別老想着那些,也該多想想咱們的孩兒了……”
“還用想嗎……”嶽西抿嘴一笑,聲調越發的柔和:“他就在我肚子裡裝着呢……”
“知道。”贏素的臉忽然一紅,他側頭小聲說道:“還是爲夫裝的吶……”
……
韓陽春沉着臉從石頭房子的後院走了出來,他身後跟着一堆人明犬。
一眼瞥見廚房裡有人影閃過,他停住了腳步,擡手搖了搖,一條人影已經閃身進了廚房!
少傾,贏霓低着頭從裡面走了出來,後面跟着一名黑衣侍衛。
“郡主?”韓陽春皺了眉。
“韓公子……”贏霓擡頭瞅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了頭:“他們都走了……”
雖然都在帝都住着,但男女有別,這二人也是點頭之交併不熟悉,驟然見了面,雙方竟都忘了行禮。
韓陽春聽出她話裡的古怪,但他現在也沒有心思去多想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他望向郡主身後的侍衛,那名侍衛搖頭示意沒有發現又和不妥之處。
“無妨……”韓陽春放柔和了聲音說道:“既然郡主落下了,與我們一起下山就是。”
“我……”贏霓想拒絕卻又找不到合適的接口,一眼瞥見他身後黑衣侍衛們擡着的大木箱,她的臉色一白,忙往後退了幾步:“我不和你們一起走!”
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她也知道韓其死在了山上,那麼那口木箱裡裝的是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黑漆漆的棺木……白花花的靈堂……悽悽慘慘的嚎哭……以及那個躺在棺材裡的面色灰白的青年……這一切記憶深如同一張黑色的網漫無邊際的張開……灑下……將贏霓包裹起來,讓她恐懼得渾身顫抖:“我不和你們一起走……不和你們一起走……”
她雙手捂住了眼睛身子往後退,直到後背碰到了堅硬的石壁才讓她止住腳步。
贏霓貼着牆壁慢慢地蹲下,把頭埋在膝上:“韓公子……我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不和你們一起走……我怕……”
“怕?”韓陽春上上下下地看了自己一遍,覺着自己除了比平時邋遢些,也不至於看了讓人害怕啊。
“公子。”馮繼宗從人後走了過去,對着韓陽春使了個眼神指了指他身後的木箱:“您這個事情耽擱不得,郡主由在下護送下山可好?”
“嗯。”韓陽春對着身後一招手,已經大步往外走去。到了門口才覺着自己如此草率的把郡主交代給了馮繼宗有點說不過去,於是又假模假式地說道:“那個……你叫什麼?”
“馮繼宗。”
“嗯。”韓陽春看着他大聲說道:“郡主身份非比尋常,你一定要親自將郡主護送回府,萬不可出了差錯!”
“是!”馮繼宗抱拳行禮,也皺起了眉頭。
這兩天山上發生了這麼多事,當家的下山之前還特意囑咐了他要把尾巴打掃乾淨。本來人手就少,他再走了,那這裡連個主事兒的人都沒了。
韓陽春領着一衆人等匆匆離去,院子裡只剩了幾個大人以及留在山上習武修文的孩子們。
馮繼宗把這些人分成了兩撥,一撥去了樹林子去處置兩個被踩塌的陷阱,一撥留在院子裡打掃最佳反派。
“弄點吃的吧。”最後他對着大個兒說道。
大個兒往廚房裡指了指:“郡主怎麼辦?”
馮繼宗一陣頭疼,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郡主。”走到蹲在牆邊的贏霓身前,他抱拳道。
“我不走……”贏霓幾乎縮成了一團,哆哆嗦嗦地就一句話:“我不走……我不走……”
“韓公子他們已經下山了。”馮繼宗站直了身子輕聲說道。
這樣的贏霓那裡還有往日尊貴清淡的樣子?倒像是個被人拋棄了孩子……
馮繼宗暗自嘆了口氣。
聽出他的聲音,贏霓擡了頭,淚眼模糊裡她看不清站在身前那個人的面容。
“馮……馮繼宗?”她咬着脣叫出了他的名字。
“是我。”馮繼宗冷硬的心顫了了,還是應了。下一刻,郡主那具清瘦的身子已經撞了上來,驚得他兩臂張開不敢碰她:“郡主?!”
站在廚房門口的大個兒瞅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他眨巴了幾下眼睛趕緊走過去關上了兩扇房門……
“那裡面是死人……我知道的,一定裝的是死人……”贏霓言不成句語不成調,說話顛三倒四的:“我怕死人……”
她已經爲了一個死人守了幾年寡了!大好韶華如水逝去,孤獨寂寞如影相隨,這,讓她如何能不懼怕!
“你不該留下的。”依靠在胸前的這個女人嬌小的如同一個半大孩子,馮繼宗偷眼瞅着她的時候,也總是覺得郡主就像個沒有長大的娃娃。
“你也嫌棄我?”贏霓身子僵住,連哭聲都止住了。片刻之後,她站直了身子往後退了一步,身子又抵在了牆上。
“我這樣的人,若不是當家的看得起給了差事,死於非命是早晚的事兒,有什麼資格嫌棄郡主呢?”縱使心思早就硬的如同石頭,馮繼宗又何嘗看不見郡主投向自己的眼神呢?
“我是怕郡主上山容易下山難。”她一個女人,沒來由的留在了都是男人的地方,這樣事情如果傳出去,她將如何做人?
“那我就一直住在這裡好了……”贏霓低着頭幾乎是在自說自話:“我也不纏着你,我就想過幾天真正清淨的日子……沒人說長道短,不用穿着素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別趕我走就成……”
“唉!”馮繼宗苦笑了下:“你可真是個娃娃,想的那麼簡單。”
“有那麼難麼?”贏霓小聲說着話,淚水一對兒一對兒地落在地上,很快地溼了一片:“怎麼活着就那麼累呢……”
“先……”馮繼宗皺着眉頭看着她,不知道怎麼勸解。
郡主低着頭等着他把話說完。
“不成!”馮繼宗才鬆動的想法又堅決起來:“對郡主的名節不好……”
“我不要名節大丈夫之錯婚厚愛!不要!”贏霓猛地擡頭,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男子,瘋了一樣的往外跑:“名節!名節!我都要被名節壓死了!他們這麼說,你也這麼說!讓名節活着吧……我去死!”
留在山上,留在那個帶着自己策馬奔馳並在樹林子爲自己當了一劍的男子身邊是贏霓孤注一擲的想法,如今唯一的一點念想落空,她只覺天地再大已經沒了自己一絲一毫的活路……
身爲一個郡主,她在人前頂着‘貞潔烈女’四個字活得如同一名囚犯,永無解脫之日!
既然已經沒了希望,那就自己給自己解脫了吧……也好過如此過到雞皮鶴髮!
“好了!”身影晃動間,馮繼宗已經堵在門口攔住了跌跌撞撞跑過來的女人:“大不了一起死!”
……
“不是說要一起死嗎?那還下山幹什麼?”
山路上,一對兒男女慢悠悠地走着,男子走在前面板着一張臉,心事重重,女子跟在他的身後小聲嘀咕着,手裡還拿着一根荊條甩啊甩啊……
這一段山路比較陡峭,男子特意走到了女子的前面,萬一那女子失足滑落,他也可以攔住她。
只是對於女子的問話,他只做未聞。
“明天再下山不好麼?我夜裡都沒有睡覺呢,現在腿痠的很……”女子依舊小聲的叨叨着。
男子眉頭擰的更深,倒是停了下來,彎腰站在女子的身前。
“怎麼不走了?”女子的聲音裡帶了小小的雀躍!
“我揹你。”男人終於開了口,生的端正的一張臉居然暗暗的紅了……
“爲什麼還要下山啊!”女子擡手用手裡攥着的帶着綠葉的荊條抽在他的背上:“就在山上住着不行麼?”
“不行!”男子起身果斷的搖頭。
“你!”女子氣結,兩隻腳在地上一陣亂跺,踏起一陣煙塵。
“山上沒有什麼吃食了,不下山怎麼成呢?”男子走向她正兒八經地說道:“再說,我也得到你府上提親去啊!你說不下山怎麼成?”
“啊!”女子驚呼一聲,跳着腳地背過了身子,兩手捂着臉羞臊不已……
片刻之後,女子又轉過身子來:“哎,要是……我娘和我哥哥不同意可怎麼辦吶?”
男子擡頭,目視遠處的藍天白雲沉沉地說道:“那,我們就回來。這裡是嶽大當家的地方,你哥哥也管不了!”
“馮繼宗……”女子歪着腦袋咬着脣瓣說道:“我……我還是腿痠……”
“我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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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過一切洋節~
但是還是要對過聖誕節的朋友說一聲: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