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查明有多少屍首了?”葉勉程聽了仵作的話幾步就從瀰漫着牲口味的屋裡走了出來沉聲問道。
“回大人的話,除了有幾具屍身尚算完整,很多具都是堆在門口擠在一起想要逃出的模樣,如今這些骸骨都已經燒成了渣,堆在一處實在很難分辨詳實的人數。”
葉勉程聽後心裡一陣竊喜:娘娘不愧是娘娘!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弄出這麼多骨頭來裝死人,將來若是見了她一定要討教討教,連仵作都看不出真假呢!
葉縣令若是知道不遠處大殿裡燒的沒了模樣的骸骨都是實打實的死人骨頭不知道會不會還這麼輕鬆了。
打七月中旬嶽西打定主意要把行宮裡這些人帶出去之後,她便讓大個兒趕着驢車載着蘇謹言隔天去趟財神廟後面的亂葬崗子。
楚應知帶着他們要飯的時候,也兼着做點無本的買賣——挖墳掘墓。
嶽西就是他們這夥子人從墳裡刨出來的。
正經的墳地裡都是有主的墳塋,他們不敢亂動。亂葬崗子的墳埋的大多是橫死或是無人認領的屍首,平日裡也沒有人來祭拜,早都被他們挖了個遍,因此沒人比這幾個叫花子更知道那裡的情形。
做事情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蘇謹言到亂葬崗子挖無主的骸骨就天時地利人和的事。
首先,七月中旬天氣不冷不熱的很適合在地裡勞作。又是才過了雨季,土地鬆軟,一鐵鍬下去就能挖出一大鏟子土來,幾下就能把那些埋得淺的墳挖開。
再者,亂葬崗子地處偏僻,平日這裡人跡罕至,可以讓蘇謹言心無旁騖的開挖!
而大個雖然膽子小些不敢下手收拾那些散亂在土裡的骸骨,可他知道這些墳裡那座下面的屍身完整,這就讓蘇謹言省了不少功夫。
如此忙活了一個多月,他們弄回來十多具全須全尾的屍身來,雖然都是腐爛的沒有了皮肉,但嶽西說了,骨頭全了就成。
回到行宮,怕那些女人們害怕,這些骸骨都被一具一具地裝在了布袋裡鎖進了停放棺材的那間屋子裡。
嶽西放火燒行宮前和蘇謹言特意把這些骨頭都擺成了失火而死的各種形象,單憑肉眼去分辨是很難看出這些屍骨到底是新鮮出爐的還是陳年老骨頭……
總之一把大火燒烤之後,那些亂葬崗子出來的屍骨算是替代行宮裡的這些人升了天。
“這裡所有的物件包括那些……”葉縣令指着趴在門口的兩具燒得沒了模樣的枯骨說道:“你們都沒有碰過吧?”
“依照大人你您的吩咐,行宮裡的一切皆維持着原貌,屬下們只是查看了一番,並未翻動。”那位煙熏火燎蹭了一身黑的仵作抱拳說道。
“好,很好!”葉縣令笑的花兒似的伸出手去想去拍拍那仵作的肩,隨即又覺得對方太髒,他實在下不了決心拍在對方身上也就作罷。
仵作詫異地看着縣令大人,不明白死了這麼多人他有什麼可高興的。
“啊……好,你這差使辦的好!本官甚是滿意!”葉縣令也覺出此時自己笑的不是時候,他忙轉了語氣說道:“本官這就回衙門寫摺子上報此事,一定對上面多提提你!”
“多謝大人栽培!”大冷天的一大早就死命地往山上跑來看死人,最後終於得到了縣令這麼一句誇獎,仵作覺得值了,葉大人果然是眼裡不揉沙子的好官!
早就聽說原來和他一起共事的姓李的雜役現在帝都混的風生水起,就是人家葉大人給上面遞了句話呢……
仵作對葉勉程心存感激的望着,想着不久的將來自己也能憑着他的一句話有個升遷的機會。
“哎呀……”仵作正想着,葉大人便悲天憫人地嘆了氣:“可憐啊,這麼多性命怎麼就沒了呢……”
“仵作。”行宮裡的情景已經看得差不多了,縣令大人準備開溜:“你挑幾個得力的人手在行宮裡看守幾天吧。本官這就下山去安排,這裡的東西切記不要觸碰,等着上差們過來查看了再說!”
“是!”仵作躬身行禮應道。
原來是不知道行宮往山下還有條盤山道,如今知道了,縣令大人也不在呼哧帶喘地爬臺階上來。
目送着縣令大人的馬車小跑着走遠,被仵作留下的幾個衙差過來圍着他問道:“這可到了吃晌午飯的時候了,咱哥幾個吃什麼啊?”
“啊?”仵作茫然的看看身邊的幾個人囁嚅着說道:“我也不知道哇……”
……
葉縣令回了慈縣縣衙片刻沒敢耽擱,先先讓雜役去準備棉被吃食趕緊給山上的幾個人送過去。
他在山上待過,知道那裡比山下要寒冷很多,尤其到了夜裡,夏天都要蓋着棉被睡覺。
“師爺在就好了……”
這些零七八碎的事尤其讓葉勉程頭疼,才說了幾句便煩躁起來,恨不得拍派個人將葉秋叫回來幫着自己安排這些。
行宮失火是大事,他這個官當得再糊弄也不敢把這件事不當回事。
趴在公案上斟字酌句地將行宮失火後的情形細細的寫了,葉勉程沒有耽擱時辰,直接差了快馬將這封加急文書向上遞了出去。
“盡人事聽天命,娘娘,盼着您這一步能走出個好結果來……”葉縣令走到縣衙大堂的門口目送着皁衣差役騎在馬上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眼前,他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嚯,下雪了啊……”
入冬的第一場雪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一下就是兩天。
大雪初停的時候,贏緋接到了下面呈上來的摺子,正是葉縣令寫的那封。
他拿着摺子反反覆覆看了幾遍終是嘆了口氣,起身走到皇極殿的門口往外看了看,跪在外面的一身大紅喜服的韓花朝見了他忙顫抖着聲音求道:“承平王,求您給通稟一聲吧,我……我想見見陛下……”
贏緋卻面露難色,左右張望了一下才輕聲說道:“韓小姐,您聽我一句勸,這個時候可不是較勁的時候,陛下身子如何旁人不知難道您還不知道嗎?不瞞您說,陛下到現在都未醒過來呢。”
“可早上不是說還用了藥?”韓花朝不信贏緋的話,沒腦子的話脫口而出。
贏緋緩緩地直了身子,俯視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淡淡地說道:“陛下爲什麼吐血重傷,箇中緣由韓小姐不是一清二楚麼?怎麼宮裡放出去安撫臣下的風言風語您也信?”
“……”韓花朝擡頭仰視着他,心裡慌亂異常,有心起身往皇極殿裡硬闖,但一想到贏素接過那柄匕首之後看向自己的眼神,她是從心裡怕的。
大昭第一美人?哼!
韓花朝那張妝容已經花掉的面容讓贏緋越看越覺得厭棄。
他不動聲色地站直了身子轉身朝着內殿走去:“把大門關了吧,不知道陛下受不得一點風寒嗎!”
“是!”守在大殿外面的內侍忙走了進來,將兩扇厚重的宮門輕輕地關了個嚴實。
“哼,心如毒蠍……”回身不見了韓二小姐那弱柳扶風的身影,贏緋只覺得心裡一陣痛快,低頭瞥見手裡才收到的摺子他又嘆了氣。
如今別說韓花朝不敢見皇帝陛下,就是他站在這內殿層層的帷幔外面也覺得兩股戰戰很難往裡邁進半步!
天下人都說大昭的皇帝陛下是個病弱的身子,又性子綿軟懦弱,是個扶不上龍椅的軟骨頭,而贏緋卻知道那不過是他爲了哄騙天下人而故意裝出來的而已。
上有依仗着明家勢利的裕仁皇太后把持着朝政,下有託病幾年深居簡出狐狸一樣的韓相緊握兵權,陛下步步行得艱難,若不是他做低伏小隱忍到了現在,他哪裡還能活着坐在龍椅上?
伸手撩了帷幔,一股帶着苦澀藥味的暖意從撩開的縫隙裡漫了出來,讓贏緋不由得皺了眉。
他深吸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提步進了內殿……
皇極殿外大雪紛飛,皇極殿內暖意融融。
兩隻手臂粗的蠟燭燃着,灑下滿室淡黃色的光輝,讓側臥在鋪着雪白狐裘上的那抹纖瘦的身影也顯得分外的柔和。
贏素是醒着的,此刻他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手裡的匕首,似乎是在發呆。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他擡了頭,手肘支着身子看向贏緋。
此時的贏素只穿着雪白的絲質長衫,一頭墨發隨意地披在身後,臉色似乎比他身上的衣衫還要白些,唯獨一雙大而靈動的眼睛如嵌了墨玉般的看了使人心中一跳!
贏素的美是雌雄莫辨的,很難用幾句話或是幾個詞語去形容。
望着如此姿態肆意的他,贏緋忽然想起了嶽西的一句話:韓二小姐那種貨色也能稱作大昭第一美人?那是因爲他們沒見過我媳婦兒!
“呵呵!”那個女子啊,說話總那麼的出人意表。
“你笑什麼?”贏素兩條秀氣的眉擰起,看着倒像是在發嗔。
“嘿嘿!沒什麼。”贏緋站在門口躬身行禮道:“微臣看着陛下龍體好些了,不是也高興嗎……”
“哼!”贏素冷哼一聲,素手輕揚作勢要把手裡的匕首戳向贏緋:“你就沒什麼真話想對朕好好說說的?”
“微臣保證,對陛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若是假話,微臣您可不說。”贏緋低着頭說道。
“你對朕確實說的都是真話,但,即便是真話你也未必會全說。”贏素淡淡的接了口,語氣中沒有任何情緒。
贏緋只覺得背後一陣發涼,他覺着是自己離門口太近的緣故。於是提步往前走了兩步後說道:“陛下,韓小姐又在殿外跪着呢……”
“跪着吧,宮裡的地方大的很,她願意跪誰能攔着。”玉手翻轉,匕首被贏素重重地戳進狐裘,毫無聲息。
“要不,微臣將她……”贏緋擡了頭看着贏素瑩白的面容試探着問道。
“你不要動她。”贏素擡了眼,竟是滿眼的溫柔:“我娘子惱了,總要出了氣的,那個女人是留給我娘子玩的,你們誰也不許碰!”
------題外話------
先貼一章~
爭取十二點前將加更的貼出~
俺先做飯哈~
所有錯字都等夜裡再修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