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相似,卻又是如此的不同。原來,這纔是後知後覺的傷痛。】
重新扯着繮繩駕着馬車的趙靜,斗笠下一雙淡然的眸子閃過一絲暗色。
他在小巷口看着紅淚從那扇小門中走了出來,清麗的面容一片慘白,腳步也有些踉踉蹌蹌不穩,心中的猶豫頃刻消散,趙靜儘量斂着氣息快速走了過去,扶住了她,面帶焦急問道:“紅淚,你怎麼了?”
巫伊感覺到一個溫熱的懷抱,腳下終是一軟。
被他抱在懷裡的巫伊身子猛地一顫,似是想到了什麼,臉色大變,纖指不住得抓緊手下男子的衣袖,身體劇烈顫抖着,帶着幾分失控尖叫道:“以後別叫我紅淚!聽見沒有!這世上只有巫伊!沒有紅淚!沒有!”
“是,是!”趙靜見她這般受了大刺激的模樣,立刻順着應聲,雙臂用力將她抱上了馬車。
趙靜不知道短短的一會兒,巫伊在那個小院遭遇到了什麼,但見她現在的虛弱悲痛的模樣,那花樹下身姿若仙的女子,怎麼會同巫伊長得一模一樣?她同巫伊是什麼關係?爲何他心中至今還殘存着的莫名懼意,一個個疑問讓他終是問道:“那個女子,是誰?”
躺在馬車裡的巫伊覺得回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緊繃的身體稍微放鬆,只是聽到趙靜的問話,巫伊顫了顫,閉上了眼睛,歪過了頭,沒有說話。
見她這般不欲說話的模樣,趙靜才陡然發覺自己做了件蠢事,掩去了嘴角的苦澀,扯過馬車上的毯子,蓋在了她的身上,便坐在了馬車外。
感覺到馬車緩緩地行駛起來,而那個人的氣息也漸漸變淡消失,巫伊被攥得緊緊的心也一點點得到了紓緩,隨後大顆大顆的淚珠止不住淌過白皙的臉頰,滑進了鬢角。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爲什麼!爲什麼她要告訴自己那個殘忍的秘密!
纖細的身子漸漸蜷縮,但仍是止不住得發寒,身子似是掉進了冰天雪地般,眼中的氤氳讓她看不清,只是心間那一點點蔓延出來的悲慟卻是讓她止不住淚水的滑落。
憑什麼她就要承受他們的過錯……他們不是自己的父母麼,怎能這樣對待她……
眼前似是閃過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挺拔高大,男子俊美的臉上滿是溫柔看着自己,鳳目中滿是深情,他應該是屬於她一個人的纔對啊……
只是想着昨夜她冒着大雨,趕回了京都,皇宮裡一片燈火輝煌,還有那大殿中讓她一點點絕望的熱鬧場景……
巫伊貝齒死死咬着紅脣,不讓嗚咽出聲。
那一個個柔媚俏麗的身影環繞在他的身側,他臉上的神情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溫柔,舉杯暢飲,十分享受,那她呢,算什麼……那些誓言呢……
他說過不嫌棄她的,就算她爲了留在西蜀成王的身邊獻出了她最珍貴的東西,她也沒像現在這般猶豫過,惶恐過,淚流滿面的巫伊忍不住喃喃道:“難道他一直在騙我,就是爲了利用我……”
本是着了風寒還沒好,今日便出來的巫伊,眼前漸漸有些模糊,而方纔還經受了巫姬的一番威壓,此時已經是滿身的冷汗,神色極致的痛苦,陷入昏迷的巫伊腦海中似是劃過了一個至關重要的
東西,先前,那個人似乎還說了一句什麼……
車廂中的哭泣聲漸漸止住,趙靜心中閃過一絲不安,青布車簾被猛地掀開,看着似是已經昏迷過去的女子,清秀淡然的臉上再也遮不住慌亂和擔憂,手下的鞭子猛地加重了力道。
疾馳的馬車在有些狹窄的巷子裡瘋狂奔馳着,趙靜心中的不安卻是愈來愈重。
思緒卻是忍不住蔓延到過去,他還記得太子殿下將一個紅衣少女帶回了宮中,他也是頭一回在太子殿下的臉上看到那樣溫柔和深情。
他以爲那是殿下從南疆辦事回來帶的寵姬,不過那少女確實很美麗,冷漠的氣質讓她顯得更爲神秘動人,而那雙如同貓眼一般清亮的眸子看人的時候,卻是隱藏不住那種高傲和野性,但讓人忍不住內心產生了征服慾望。
可惜,那雙美麗野性的眸子裡已經滿是另一個男人的身影了,是他們的主子。
趙靜搖搖頭,揮去腦海中不該有的想法。巫伊爲了留在殿下的身邊所做的犧牲,恐怕連一直待在她身邊的自己都沒法說全,但他也看不透殿下的想法。
因爲鳳璟曌給他下達的命令只有一個,就是保護巫伊。
而馬車中昏迷的巫伊和趕着馬車的趙靜都沒有發現,那馬車頂上不知何時落了一層白色的花瓣,隱隱散發着一種獨特而又神秘的香氣。
此時小院中,白滄正一臉埋怨得對着葉葉思凡道:“爲什麼你去燕宮沒帶上我啊,你知不知道我自己去的時候被我孃親逮到狠狠打了一頓!”
葉思凡今日換了身衣服,卻是白滄和蒼瀾少見的玄色衣袍,修長落落的身姿多了深沉挺拔,少了幾分悠然閒適,本是因爲身上雙珠夏花等諸多毒而一直有些虛弱蒼白的臉看起來也精神了些。
葉思凡微眯着眼,神色慵懶坐在那裡,喝着一碗銀耳雪梨粥,聽到白滄從見到他就一直開始抱怨道現在仍舊一臉忿忿得指責自己的“不義”之舉,緩聲道:“你孃親特地囑咐過我,她要帶你回巫山,你也應該知道你孃的厲害,不能怪我。”
白滄一噎,小臉漲紅,不服道:“可是,可是……你……你不是我孃的契約主麼,怎麼會怕她!”
葉思凡聞言挑眉,狹長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光亮,神色卻是故意帶了幾分蕭索,悵然道:“什麼契約主,難道你孃親沒跟你說過,那個契約是她強行跟我定下的,這麼說你也就明白了吧,你孃的實力比我強,我傍身的毒術對她一點用都沒有,她纔是我的契約主。”
白滄愣住了,清冷漠然的神色出現了裂隙,碧藍的雙瞳滿是難以置信:“怎麼會這樣!我一直以爲……不對啊,難道我記錯了……”
葉思凡肯定得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勺子,想了想道:“其實麼,那次在巫山,瀾兒將你帶回了竹屋,你尾巴上的金毛不小心被……被她給弄掉了,見你那般生氣,所以才騙你說定了契約,其實,那契約似乎跟那金毛沒關係。”頓了頓,見白滄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奇怪,然後又滿是怒氣瞪着自己,葉思凡嘆道:“你難道不奇怪,還是忘記了,要是你們真的定了契約,你應該能感受到她的氣息纔對,可是你……”
白滄一聽,怒意消散,垂下了腦袋,失
落道:“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你們居然騙我……”小鏡靈獸感覺到自己被騙了,還是兩個自己很親近的人,頓時心中不好受極了。
旁邊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蒼瀾帶着幾分笑意,手中端着一個白瓷碗,道:“因爲你當時確實很兇很生氣的樣子,師父他也是沒辦法才騙你,若不是那樣,你或許早就跑回家了,也不會跟我們在一起了,是不是。”
蒼瀾將那碗粥放在了白滄的面前,臉上帶着幾分笑意。
雖然她現在並沒有想起來,但在水鏡中她看到了原先的蒼瀾在巫山生活的七年,而如今,儘管蒼瀾還是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擁有兩段不同記憶的人,也沒有完全變成了蒼羽或蒼瀾,但現在三人能坐在一起,就已經很滿足了。
白滄想了想,覺得也是,若是不知道契約的話,他也不會跟着葉思凡和蒼出來巫山了,也不會經歷那麼多的事。
正待說些什麼時,小院的門忽然被猛地踢開了。
蒼瀾起身,看見先前出門的趙靜抱着一個女子踏進門來,而那個臉色過分慘白的女子正是巫伊姑娘。
“妖蝶?”白滄剛吃了一口粥,鼻尖聞到一絲奇怪的氣味,是讓他很不舒服的味道,不由皺了皺眉頭,低聲嘟囔道,然後又專心喝起粥來,並沒有理會踹門進來的趙靜。
葉思凡和蒼瀾對視一眼,衝那一臉焦急的趙靜擺了個手勢,讓他直接把巫伊抱回房中。見狀,趙靜奔過來的腳步一轉,立刻抱着巫伊進了她的房間。
房中,葉思凡收回了診脈的手,思索片刻,對着趙靜道:“巫伊姑娘似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加上昨夜的傷寒還未痊癒,所以才造成了暈厥,也沒什麼大礙。”
話雖如此,葉思凡心中卻似帶着幾分疑惑,牀上昏迷女子的脈象同他今日造成把脈時並不一樣,而那些近乎詭異莫測的變化連他都不知道是什麼。轉念一想,聽蒼瀾說這個巫伊是南疆人,所以這般轉變可能跟她的身份有點關係,便也不作留意,囑咐趙靜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趙靜鬆了一口氣,連連道謝。至於眼前男子所言巫伊受了刺激,該是因爲那個小院子裡的那個詭異女子吧。
站在一側的蒼瀾,盈盈紫眸盯着牀上的女子默然不語。她從這個女子身上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息,卻不知道是什麼。聽到葉思凡的診斷,卻也沒有再說什麼了。
看着二人的背影,趙靜掩住了門,猶豫了半晌,坐在了牀邊,看着牀上女子俏麗的容顏,只有在睡着的時候才顯得安靜柔和,還帶着幾分脆弱,不由想起了昨夜她從雨中奔回來時的失魂落魄和悲傷欲絕。
伸出的手頓住了,趙靜自嘲一笑,他沒資格這麼做。
欲收回的手卻是忽然間被拉住了,趙靜被手上的冰涼觸覺弄得一愣,卻是見牀上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聲音裡不再是那般清冷無情,還對着自己一笑,道:“趙靜,我身體有點不舒服,麻煩你跟葉姑娘說一聲,我們能否在此地再住一晚,明早就走。”
趙靜見她慘白的臉色,雖是詫異她這般跟自己說話,但更多的還是莫名的驚喜,柔聲道:“你不說我們也要再留一晚的,你且好好休息吧。”
(本章完)